二月二春社節過後,朱瑄便離了鄆州,帶着兩千騎西行。
鄆州離濮州並不遠。從理所須昌縣出發,中經壽張縣、范縣,只要一百七十里便可抵達濮州理所鄄城。
「大帥,濮兵止有三千,賀將軍所部亦只有五千餘,咱們去是不是太冒險了?」衙將柳存策馬追了上來,有些擔憂地問道。
「何言兵少耶?」朱瑄大笑,道:「濮州百姓抗賊十年,多習武藝,我到城中振臂一呼,上萬兵馬唾手可得,何憂也?」
柳存心下稍安。
汴、鄆兩鎮的戰爭持續了很多年,鄆州是受攻擊一方,戰火幾乎都在濮、曹、鄆三州地界上展開,百姓確實時常被徵發,戰鬥素質還是可以的,並不是一見敵人就逃散的柔弱之輩。相反,民間習武之輩眾多,投軍者甚眾,風氣如此,確實不用太過擔心。
朱瑄瞟了柳存一眼,見他還有些擔心,笑問道:「莫不是嫌邵倫沒本事?是,他確實膽子不大,武藝一般,可當年魏人殺來,我領軍征戰,事後眾軍推選節帥,邵倫可是前幾個支持的。這些年,他也盡心盡力籌措糧草,貢賦不斷,有這份本事,也夠了。上陣廝殺,不缺他一個。這年頭,忠心的人不好找啊。」
柳存點頭稱是。
艱難以來,藩鎮割據,武夫桀驁。邵倫卻很恭順,最近一年尤其如此。他還很會來事,很多人都收過他的禮物,柳存也收過一名舞姬,這人確實八面玲瓏,和河南那個張全義有幾分相似。
「大帥,末將聽聞梁人圍攻潁州,戰事極為激烈。夏兵進展很快啊,這就殺到汴梁腹地了。」柳存說道:「昨日又收到消息,契苾璋在亳州,連破城父、永城兩縣,聲勢極大。末將不意他們打得這麼快,梁地也實在太空虛了一些。」
「此誠可慮之事。」朱瑄說道:「看樣子朱全忠是沒什麼辦法了。這般打下去,別說反敗為勝,不速亡就算好的了。」
柳存深以為然。自巢亂之後,天下大亂,諸鎮互相侵攻,角逐至今日,快一步整合關西的邵樹德已然取得了極大的優勢。原本中原最強者朱全忠與其展開了慘烈的攻防戰,六七年下來,已然支撐不住。
柳存想不明白,自穆宗朝以來,歌舞昇平、武備逐漸廢弛的關西怎麼就突然能打了?不是看不起他們,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要工匠沒工匠,而中原富庶,還不斷有戰爭鍛煉,怎麼就被打成這副樣子?
關西,應該絕無可能在這個亂世中崛起的。這不是國朝初年,時代變了,關東遠遠超過關西,無論是財富還是軍隊戰鬥力,怎麼會這樣?
「魏博羅弘信去年就提供了不少錢糧,今年或許會加大力度,會不會出兵助戰?」柳存又問道。
「可能性不大,不是幾十年前了。」朱瑄道:「河北諸鎮,多年來一直對抗朝廷,簡直成了本能。如今邵樹德就是朝廷,憲宗元和年間有神策軍十八萬六千人,還算能戰,樹德今有兵二十餘萬,不比當年的神策軍差,甚至更強,魏博對其有戒心很正常。但魏博也不是當年了,對抗關西朝廷是本能,這沒錯,可數十年來,軍士愈發桀驁,節度使已無法決定所有事情。提供錢糧、戰馬、器械支援汴州,魏博武夫們可能樂意,但出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除非朱全忠快敗亡了。」
其實,對抗朝廷的又何止河北藩鎮?艱難以來,與朝廷討價還價,保持自身獨立或半獨立地位已經成了北方諸鎮的本能。朝廷數次出兵征討驕藩、逆藩,每次看到這些藩鎮快被打死了,跟隨朝廷一起出兵的其他藩鎮就出工不出力,甚至直接反水到另一邊,讓平叛打成了夾生飯,甚至打不下去,朝廷捏着鼻子招安了事。
基本上來說,各藩鎮同氣連枝,互有默契,誰強就打誰。以前是朝廷最強,那就聯合起來對抗朝廷。朱全忠強的時候,進攻天平軍、泰寧軍,本來沒有時溥什麼事,人家就主動跳出來,救援此二鎮。
李克用對河北有企圖,幽州、成德、滄景等鎮就聯合起來,放下以前的恩怨,團結一致對付李克用。一百多年下來,這套合縱連橫之術也已經成了本能。
魏博、宣武、淮南三鎮,現在是把邵樹德當朝廷來打,但朱瑄覺得,效果可能不如幾十年前了。魏博的武人太桀驁了,節度使很難做。
第五十二章 一不做二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