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4章 棣州城
棣州理所厭次縣城外,刺史邵播剛剛檢閱完部隊。
檢閱完部伍,自然要發賞,但邵播真的沒什麼可拿得出手的。一人給了幾百錢便打發了,而軍士們也不以為意,散了後直接回家干農活。
是的,棣州幾乎已經不存在成建制的職業武人了。現在上陣打仗的,都是換了不知道幾茬的徵召兵。長期的拉鋸之下,各縣損失非常慘重,日子快過不下去了——就這樣一種經濟狀況,他們還要給樂安郡王上供,還有禁軍駐紮所產生的龐大的遞頓支出。
屯於棣州的禁軍乃突將軍一部,萬餘步騎,主要與盧彥威作戰,偶爾還會面對王鎔的鎮州兵。
突將軍是淮海道的主要駐軍。最開始幾乎盡數屯於棣州,後來,隨着南方局勢有些緊張,徐、泗二州有小規模叛亂,於是分出一廂兵馬南下彈壓。留在棣州的是左廂,與滄景兵也算是老相識了。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才保得棣州沒有全部淪陷,朝廷有了一個楔入滄景鎮內部的橋頭堡。
邵播不敢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突將軍身上,那是不理智的。棣州的土地,還得靠本鄉本土的勇士來保。
邵播扭頭看了一眼。
散去的將士們老的老、少的少,有人雙鬢斑白,有人一臉稚氣,有人還算魁梧壯實,有人卻是瘦弱不堪,就連兵器也五花八門,甲具更是很少看到。
這樣一支軍隊,一般而言是不能戰的,一觸即潰大有可能。可誰讓滄景武夫太能禍害了呢?棣州百姓受夠了那幫豺狼,如今被徵召而來的軍士,又有哪個不和他們有仇?非如此,他們不可能堅持到現在。
「棣州最後的元氣了。他們若沒了,棣州最後的脊梁骨也就斷了,今後即便殺父仇人打過來,也沒人會反抗了。」邵播嘆了口氣,說道。
播弟邵揚聞言有些迷茫。
棣州為朝廷頂在一線,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四境荒蕪,百姓亡散,全州上下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百姓的忍耐幾乎要到極限了。這次若不能討滅他們的頭號死敵盧彥威,那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當然,便是北巡失敗又如何?聖人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他們棣州在河北孤獨地對抗敵軍,忍受敵人的報復,你又能如何?
造反?你有實力麼?怕是連黃河都過不了。大夏朝廷掩有百餘州,一州一郡造反的消息,都不足以在夜間打開宮城,入內稟報。
「別多想了。」邵播說道:「靜觀其變即可。此番北巡,聖人空國而來,即便大敗虧輸,也不要有什麼想法。我等只忠於洛陽朝廷,至於是哪家聖人,這不重要。我今日便收拾收拾,前往齊州面聖,你留守棣州,與突將軍多加聯絡,穩着點。」
「好。」邵揚應道。
兄長是有本事的,見識也很非凡,邵揚小時候就知道了。最近與兄長談論天下大勢,一直引以為憾。
昔年淄青節度使王敬武薨,棣州刺史張蟾不服王師範小兒,起兵造反;朝廷亦覬覦淄青六州之地,派太子少師崔安潛出任節度使;王師範派出去征討張蟾的大將盧弘亦擁兵自重,回師青州,逼迫王師範。
那是淄青六州最混亂的時刻,錯過那個天賜良機,便再也沒有機會了。而你連一鎮節度使都不是,在這個亂世之中,又哪來的機會縱橫捭闔、快意馳騁呢?
棣州邵家,當時沒出頭,那麼也就這樣了。
新朝邵聖,一力削藩,中原的河中、陝虢、宣武、天平、泰寧、感化、淄青等鎮在他的打擊下灰飛煙滅。而今地方上也就只剩一些藩鎮餘孽在默默潛伏,始終等不到作亂的機會。
若再穩定個二十年,等這些藩鎮餘孽都死心了,就更沒機會了。
兄長大膽判斷,今後若有改朝換代,一定起於洛陽,而不是地方藩鎮了。也就是說,造反的主力從藩鎮變成了禁軍。他原本預計這個過程要花幾十年時間的,但邵聖削藩削得喪心病狂,為此不惜延遲統一大業,也要打好地基。
削藩帶來的結果就是天下精兵收於洛陽,有能力改朝換代的就禁軍那撥人了。
他們這些地方小軍閥,能做的就是坐觀洛陽城頭變幻大王旗,誰當聖人就支持誰,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