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九月初,河西到處是一片黃雲衰草的景象。
戈壁草原之中,幾隻黃羊低頭啃噬着乾枯的野草,同時機警地觀察着四方。稍有動靜,它們便一躍而起,消失在滾滾煙塵之中。
新密公主駙馬莊敖吐出了嘴裏的沙子,抬頭看着矗立在草原之上的土城,抱怨個不停:「都這時節了,還給不知道哪位舅子修城蓋房,真他媽的!」
隨從們像是聾了一樣,什麼都沒聽到。
鸊鵜泉莊氏的日子好不好過,全看朝廷賞不賞飯。一聲令下,直接貿易封鎖,連酒都買不到,日子咋過?
今年剛割下來的蜂蜜,正準備賣給相熟的商徒呢,要是禁了互市,我怎麼辦?是,以前都是自己吃的,但現在發現可以拿蜂蜜換更有用的東西,比如茶葉、酒、瓷器等等,一旦斷了,那生活水平真是斷崖式下跌。
關西讀書人現在特別喜歡用黃羊尾巴做的毛筆。每年秋狩,都能打到不少黃羊,正準備換錢呢,一旦斷了,可就砸手裏嘍。
中原的貴婦們,現在很喜歡沙狐毛皮做的各種衣物,這可是能賣大價錢的東西,你別亂來啊。
還有,頭人讓大夥種了許多海甜菜榨糖,都等着大賺一筆呢,真的別瞎搞。
最可怕的一招就是,朝廷把在洛陽做官的幾位莊氏子弟放回來,那樂子可大了。
草原與內地的聯繫千絲萬縷,雙方都適應了與對方互通有無的日子,一旦脫鈎,大夏邊地諸州的經濟自然會萎靡不振,但草原諸部的生活更是會一落千丈。
這個鈎,脫不起!還是老老實實扛活吧,苦是苦了點,但無上可汗至少不會讓你活不下去。
城池很快到了,莊敖也明智地閉上了嘴巴,並轉頭看了一眼隨從們,眼神中的意思很明白:我發發牢騷而已,你們可別嘴巴不把門,什麼都往外說。
「杜承旨。」
「莊巡檢。」
彌峨城外,北衙樞密承旨杜洪、鸊鵜泉巡檢使莊敖互相見禮。
「最多再修一個月。」莊敖看了看破損的城廓,說道:「一個月後,大雪降下,天寒地凍,軍無所依,馬無所食,可歸矣。」
「一個月夠了。」杜洪來彌峨城半個多月了,對各項建設進度瞭然於胸,說道:「再過旬日,靈州會送一批谷麥過來,足有六千斛,由一千軍士押送,足夠吃到明年了。」
「敢問杜承旨,此一千兵會常駐彌峨城?」莊敖問道。
「不是彌峨城了。中書已發出旨意,置彌峨州,領彌峨一縣。以房當氏及其附庸部眾一萬八千人為百姓。南下投順之韃靼部眾,甄別之後,還會發一批過來。」杜洪說道。
「彌峨州刺史乃世襲土官?」莊敖追問道。
這個事由不得他不上心。作為草原部落首領,鄰居的狀況一定要搞清楚,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而且,他知道即便是正州範圍內,也有世襲土官,這在南方特別明顯,比如黔中道各正州。更何況七聖州珠玉在前,往這個方面想再正常不過了。
「對莊巡檢卻是好事。」杜洪笑道:「聖人慾冊封彌峨郡王,世刺彌峨州。」
「好事?莫非……」莊敖若有所悟,問道。
「正是。」杜洪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便是新密公主同母異父的弟弟,十一皇子邵知古。」
莊敖臉色一松,笑道:「確實是好事。」
新密公主是張全義與儲氏的女兒,十一皇子同樣是儲氏所出,生於唐天右元年(900)十二月,今年十三歲。
兩家是親戚,很多事情就好辦了。
「聖人也覺得很不錯。」杜洪說道:「彌峨郡王暫時還不會之藩,彌峨州這邊由理蕃院、北衙代管。若有動亂,河西、關北二道會即時出兵,莊巡檢亦需幫忙照看着點。」
「內弟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責無旁貸。」莊敖拍着胸脯說道。
說罷,他又試探道:「不知彌峨郡王可已婚配?我家中還有兩個妹妹……」
杜洪咳嗽了一下,低聲道:「莊巡檢何不曉事?令妻乃彌峨郡王胞姐,本已關係匪淺,若還要結親,即便聖人允准,朝廷那邊也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