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心中一直牽掛和琢磨着「議款泄密」之事,崇禎皇帝始終是六神無主的狀態,即使在批閱奏疏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就連內閣首輔周延儒請求進宮面奏事宜,也被他以御體不適給一口回絕了。
唯獨在兵部尚書陳新甲請求入宮面奏事宜的時候,他略顯猶豫了一陣,不過權衡再三之後,崇禎皇帝還是選擇了拒不召見。
崇禎皇帝其實在內心裏是十分想要召見陳新甲,但為了自己的「英主」之名,他不敢在這種敏感時刻召見陳新甲,以免給言官御史們留下話柄。
懷着萬分忐忑的心情,久久無眠,直到四更過後,才勉強睡了一會兒,便又在睡夢之中驚醒,夢境中百官彈劾的奏本嚇得他一身冷汗
至此,便再也沒有了絲毫睡意,就這樣瞪着眼睛熬到了天明!
但世事往往都「事與願違」!
這就好比「你越害怕什麼,往往就越會發生什麼」一樣!
一切皆如崇禎皇帝反覆猜想的那樣,他越是擔心什麼,就越是發生什麼,似乎連老天爺都在與他作對一般。
第二天,一大清早,乾清宮的御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疏中,就已經有三封是言官們彈劾陳新甲的奏疏。
「試探他們是在試探朕嚒?」
「否則,怎麼會僅僅有三封彈章呢!」
儘管這些奏疏都是攻訐陳新甲的,可其中也提及了往遼東跑腿的馬紹愉,言其是受了陳新甲的指使,而陳新甲則是「議款賣國」的主謀之人。
但崇禎皇帝的心裏卻深知,這其中的每一個環節都是出自他的首肯,這一點恐怕那些朝中大佬們也必然猜測得到,所以他的前胸和脊背總是不住冒出一股股冷汗。
他生怕言官們最後會將彈劾的矛頭指向自己!
玄武門樓上傳來了五更的鐘聲,崇禎皇帝在宮女和內監的服侍下換上常朝冠服,他先來到乾清宮丹墀上虔敬拜天,默默祝禱,然後才乘起御輦去左順門上朝。
此刻,他已能夠斷定必然是由陳新甲那裏泄露了這個天大的機密,所以對陳新甲行事不密十分惱恨。
在朝堂之上,崇禎皇帝一則忍不住胸中的那一股怒火,二則也希望使言官們認為他與陳新甲議款之事毫無干係。
所以,當常朝進行到一半時候,他忽地面色一暗,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嚴詞苛責陳新甲身為兵部尚書,而對河南剿賊事調度不力,致使朱仙鎮潰敗,喪師慘重,至今不能驅退闖逆,以解朝廷之憂。
陳新甲全身戰慄地俯伏在地上,既不敢抬頭,又不敢出言辯解分毫。
起初,陳新甲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皇上因何會忽然拿開封的事這樣嚴加苛責。
但隨即便恍然大悟:一定是皇上變卦,欲將「議款」事歸罪到他一個人的頭上!
想明白了此中因由的陳新甲,渾身直冒冷汗,也愈發戰慄得厲害,全身俯伏於地的他抖如篩糠,耳朵里更是「嗡嗡」作響,完全不敢再出一丁點的聲響,更別提回話了。
平日思維敏捷,又口齒伶俐的他,此刻只在心中對自己暗暗說着:「天要塌了,大禍臨頭大禍臨頭啊!」
不過,陳新甲在心中仍有一絲希望:他想着自己是奉了皇上密旨「議款」,雖有行事不密之責,可皇上總會設法轉圜,畢竟還要靠自己來辦事的嘛
朝堂上,崇禎皇帝這邊才嚴詞苛責過陳新甲,忽然又對着刑部尚書張忻問道:「罪官楊文岳剿賊不力,屢戰屢敗,空耗國帑,損兵折將無數。你們刑部是怎麼議罪的?」
刑部尚書張忻聞言不由心中一慌,趕忙跪下回奏道:「楊文岳雖屢敗於流寇,人馬損失慘重,可河南正是用人之際,他麾下虎大威等將也是頗為能戰,刑部依據國法,判『遞解進京,再行議罪』。」
崇禎皇帝聽後大怒,猛地將御案一拍,喝問:「胡鬧!像他這樣的罪官,貪生怕死,臨敵不能為國效命,竟然驚慌逃竄,致使朱仙鎮數十萬大軍瓦解,為什麼還要『遞解進京』?為什麼不立時處決?」
張忻也被這突如其來嚴責弄得莫名其妙,要知道給楊文岳定下「戴罪自贖」的可是坐在上面的崇禎皇帝本人,可怎麼就突然翻臉不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