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歲以前,我的名字是陳伯奭,那時候,娘親總告訴我,我是陳府的大公子,將來有一天,我會成為堂邑侯。5歲以前,我對這一點深信不疑,因為我的天地就是娘親、啞仆、兩位陳叔和父親,而他們每個人,除了不會說話啞仆,都親熱地喊我小公子小公子。後來,我的世界多了祖父,我才知道,原來我不可能成為堂邑侯,我和母親都是這個世界上見不得光的存在。因為父親早在我出生的八年以前,便取了皇后的愛女,館陶公主。為了給我一個長子的名分,懦弱的父親做了一生中唯一的一件壯舉,偷偷給他的公主妻子下藥,所以,館陶公主,嫁入陳家八年卻沒有生育。一直到我的出生,一直到祖父發現了他的大膽妄為,他才被迫中止了這種行為。
娘親在我5歲的時候病逝了,而我也便被父親帶回了堂邑侯府,可是祖父和父親有言在先,我是以陳叔兒子的身份回來的。我不是堂邑侯府的大公子,只是一個下人的兒子,我也不再叫陳伯奭,而改叫陳奭。可是我卻又不像是個下人的兒子,因為我每天都要和那兩個名義上的少爺,兩個和我一樣庶出的弟弟,陳仲岩、陳叔桓一起讀書習武。而最小的弟弟陳季須和剛出生的妹妹陳嬌卻只需要好好的養在他們的母親,館陶公主殿下的身邊。習文練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祖父的要求非常之高,雖然我還可以苦苦撐着,不過我那兩個弟弟可就淒涼了,經常要被武師傅的棒棍和文師傅的戒尺打得嗷嗷直叫。
7歲那年,在我入府的兩年之後,我曾經在院子裏,遇到過館陶公主,我名義上的嫡母,那時的她行色匆匆,完全沒有理會院子裏三個舞劍的孩子。等她離開祖父的房間的時候,卻又像是一切的愁雲慘霧都已經消散了一般,開始有心情搭理我們這三個毛毛頭。「這孩子是誰?怎麼和岩兒,桓兒一起練劍呢?」當時她是這麼問的。而祖父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這是伏兒的孩子,老夫待他一如親子,他的兒子,自然也和老夫的孫兒是一樣的。」館陶公主哦了一聲,也便離開了。從她後來的反應來看,我相信對於這個小插曲她已經完全忘記了,因為那時候,她正憂心着皇帝的病逝和嗣皇帝的登基會給她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呢。
那次偶遇後的第四個月,在新年伊始的時候,我便被祖父送離了府中。當我從昏睡中清醒過來,只有陳叔一個人背着我,他輕聲告訴我說:「奭兒,你做得很好。果然沒有讓你娘失望。」從此,我也不再姓陳。我姓李,名希,無字,因為一個東陽行腳商之子是不需要字的。離府的第一年,便是吳楚之亂,陳叔高明的武藝和他精明的頭腦本來應該是可以輕易帶我離開戰場的。可是他卻沒有,他讓我看清楚了所謂的戰爭所能帶來的一切醜惡和悲傷。過度強烈的刺激,使得我不斷的嘔吐,人也一再的消瘦下來,陳叔很快便將我送到了母親生前的好友,緹縈夫人那裏治療。半年後,當我能夠真正清醒地思考時,我終於完全明白,我將來要走的路,絕不是娘親從前為我鋪的那條平坦大道。祖父選擇了我作為延續家族火種的人選,就註定了我一生都是見不得光的存在。
我隨着陳叔學習天文地理,學習經世濟人之術,但是我卻不能對任何一個人發表自己的看法。因為在他們的眼中,我只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商人之子,一個不可能有如此大學問的人。我必須對每一個人撒謊,必須時時刻刻扮演一個恰如其分的謹小慎微而又錙銖必較的小商賈。可是我卻不能掙脫這個祖父為我準備的繩索,因為祖父臨死前的眼神分明告訴我,他將整個陳家的未來都壓在我的身上。雖然有時,我帶上劍,換下商賈所穿的粗布,以陳奭的身份去結交一些不屬於李希的朋友。我和主父偃在齊國共談諸侯之累天下,我和郅都把酒雁門談匈奴之累累侵漢……每一個人,都會在最後和我分別,他們去尋找自己心目中的明主,去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而我只能在原地看着,看着他們離去。每一個人在離別的時候,都會對我說,出仕吧,李希。但是陳叔卻總會及時提醒我,不可以。不能辜負祖父的信任,不能放任自己踏入險地,從祖父挑中我離開陳府的那天起,我已經不屬於我自己,而是屬於陳氏宗族。
在我最為彷徨的時候,我遇到了我的妻子張萃。那時候,她還只是個16歲的女孩子。最初,我是以陳奭的身份和她接觸的,她家中是開酒館的,最初吸引我的,便是
天生我才——李希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