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無恤宣佈明年或者後年要征伐朝鮮,擒殺陳恆後,朝堂之上一片譁然,重臣們紛紛出列試圖勸阻,但趙無恤心意已決,宣佈此事就此確定,讓眾人散朝明日再議具體情形後,拂袖而去,剩下眾人面面相覷,猜測君侯這是怎麼了?
然而到了下午時,趙無恤得知,一些大臣依然不吃不喝地等在大殿外,希望他能召見。
「真是一堆頑石。」
出於無奈,趙無恤讓人賜食,同時讓他們吃完飯之後,一一入內覲見。
首先進來的,是相邦張孟談,他雖然孤身入內,但進來時卻變戲法似的從袖裏掏出了一份奏疏,正是告老在家的董安於匆匆寫了。請他帶進宮來的。
趙無恤皺着眉打開奏疏,卻見裏面董安於寫道:
「老臣聽聞君上欲跨海而伐朝鮮,如五雷轟頂,人言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如今老臣已食趙氏之祿三世,雖早已引退,但豈敢愛惜自身而不諫言?《司馬法》有言:國雖大,好戰必亡。兵者兇器也,戰者危事也,故聖主不敢妄動兵戈,憂人力衰竭,恐府庫殫盡,懼社稷危亡。」
「昔日殷商帝辛好戰不已,以至於伐東夷而失國,是不修內政而一味攻戰之故也。周穆王遠討西戎,開土千里,獲四白鹿四白狼而歸,然而穆王之後,周室國力衰竭,王畿分封殆盡,以至於六師疲敝,國用空虛,諸侯反叛……」
「陳恆,鼠竄盜寇而已,朝鮮,遐荒小邦而已,得其人不足以彰君上之德行,棄其地不足以損中原聲威。何必使中國之人疲憊,使男子不能耕耘田地,女子不能蠶織桑麻,而要扶老攜幼為君上轉輸糧秣?何必傾府庫財富,費舉國之力為君上打造海船?是故臣以為,朝鮮征之不如不征,使陳恆自生自滅即可……」
讀完之後,趙無恤合上了奏疏,緘默不言,張孟談則默默地等着他的回應。
過了半響,趙無恤冷笑道:「老相邦果然是老了,奏疏里都是暮氣沉沉之言。新相邦,汝以為如何?也認為寡人不該征伐朝鮮麼?」
張孟談雖然是新上任的相邦,但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美須及胸,此時此刻面對趙無恤的話語,他依然不緊不慢地說道:
「臣的想法,和老相邦一樣,如今趙國士卒無罪,君上卻想要驅使他們去北方寒冷之地,越過燕國、遼東討伐朝鮮,使得數十萬生民轉運輜重、糧秣,肝腦塗地,老父孤子、寡妻慈母送別掩泣,此舉恐怕足以變動陰陽,有傷和氣,勝了還好,若是無果而返,甚至大敗而歸,必會讓國內生出不必要動盪來,諸侯也會乘此機會擺脫趙國。為了區區陳恆和朝鮮小邦,如此大動陣仗,冒巨大風險,實在是不值得!」
「哈,新舊相邦倒是一脈相承。」趙無恤動怒了,他走到張孟談面前,雙目逼視他道:「別人不明白倒也算了,孟談你與寡人君臣二十餘載,難道你,也不懂寡人心裏究竟是如何打算的?真當寡人是糊塗昏君?」
張孟談一愣,他是聰明人,回憶今日殿上種種,尤其是孫武的突然出現和對征朝鮮之舉不置一詞,突然有所頓悟,沉吟良久後,不再多說,告辭而出。
然而張孟談前腳才離開,趙無恤更怕的那個人後腳就進來了,卻見已經滿頭花白的計然憋了一臉怒氣,邁着大步入內,他對趙無恤重重一拜,脫口而出道:「君上,征伐朝鮮,是亡國、毀家之舉啊!」
……
「太府令,你這是何意?」
見是計然,趙無恤頭有些疼,但還是得硬着頭皮應對。
計然舉起一冊數年來的上計說道:
「雖說黃池之會後,趙國整整四年沒打仗,但前年伐中山之役,動用了丁壯民夫二十餘萬,兵卒五萬,花了三個月時間才滅亡中山國。去年的北疆之役,更是動用了丁壯二十萬轉運糧食,車、步、騎五六萬人,也是前後花了大半年時間,才徹底犁庭掃穴,消滅東胡。」
「這兩場仗,雖然戰後都有繳獲,但花費的卻更多,尤其是滅東胡之役,幾乎使得北疆積蓄一空。然而君上今年依然不停,發三萬兵下河南,將成周一分為二,雖然動用兵費不多,但駐紮的糧食費用也不小。如此一來,四年和平時期的積蓄便花費得差不多了。君上本應該休養生息,然而如今卻為了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