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當年還曾招攬過仲尼的公山氏,如今卻是你的階下囚。」
公山不狃傲然挺起了肚子,他掃了眼戰場情形,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只可惜,仲尼只怕不會以你為豪。」
冉求面上抽動了一下,被夫子說成是「非吾徒也,小子可鳴鼓而攻之!」這是他心裏一處隱隱的傷,但對於公山不狃這位曾與孔門關係不錯的前輩,他還是給予了最基本的尊重,禮,深入骨髓地印刻在他的生命里。
「君是吳將麼?」冉求掃了眼公山不狃和叔孫輒的甲冑,都是吳軍將領的制式。
叔孫輒連忙解釋道:「吾等身在吳國,心在魯邦,此次隨夫差北上實屬不得已而為之,我二人曾勸阻吳子伐魯,隨即又故意給吳軍指錯了方向,讓他們繞了遠路,如此一來,子有你才能有時間備戰,才能有此大勝啊!」
冉求以詢問的目光看向公山不狃:「這便是二子在此戰里脫離了吳國主力,在外圍游弋的緣故?」
公山不狃傲氣十足,偏過頭去也不解釋。
恰在此時,又有將吏押着一個渾身泥濘的人過來,卻是吳將王孫姑曹。
那王孫姑曹傷勢很重,遠遠看見公山不狃和叔孫輒,卻掙扎着想要過來殺他們,還嘰嘰咕咕地用吳語大罵,說了一通後又換成結結巴巴的雅言,大罵他們是背信小人,故意將吳軍領錯路。
見他這般模樣,冉求已是信了幾分,讓人給公山不狃鬆綁,至於對他的最終發落,還得趙無恤來決定。
在公山和叔孫二人確認王孫姑曹身份後,冉求便退後一步,拂了拂身上的灰塵,朝王孫姑曹拱手一禮:「小子冉求,奉魯國大將軍之命披甲持戈,迎戰貴軍,今日不幸,你我狹路相逢,請允我以此璞玉,問候於子。」
說完便拿下懷裏的玉,在王孫姑曹腰間繫上。
王孫姑曹不通中原之禮,有些不知所措,倒是一旁的公山不狃諷刺道:「仲尼已經流亡十年,卻不想被他逐出孔門的冉子有依然這麼彬彬有禮。」
冉求早已習慣了這種冷嘲熱諷,他微微一笑:「禮者,所以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也。禮自在我心,亦是我做人的基準,豈能因夫子對我有所誤會而動搖?那我便自棄於士的行列,變成鄉愿小人了。」
春秋時諸侯時有征戰,兩軍交戰便會有勝敗,敗方自然會成為俘虜。然則俘虜亦有貴賤之分,所謂「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便是刑刀不上貴族身,儀禮不對庶人行。若是遇到國君敗逃,君權神授,不是為臣下者可以執戈相向的,哪怕是敵國的追擊方也會讓開道路,讓國君逃走,否則即為失「禮」。若是遇上貴族被俘,則勝方會先送上一方玉佩,以示對下面失禮的行動表示歉意,而被俘方也將自己身上最貴重的玉佩贈以還禮,暗示自己的身份會有足夠的贖金,請求得到有禮的善待。而若是普通兵卒,自然是沒有玉佩沒有禮節,粗繩一系脖子,不是給戰勝者為奴隸,便是拉到販奴市場上換錢。
從生到死,「禮」字滲透着貴族的方方面面,只可惜隨着禮樂崩壞,貴族也把禮儀丟得一乾二淨,這世間最講究禮的,變成了孔門。孔子曾教導過冉求他們,就算不是奴僕成群華服錦衣,到淪落荒野時,仍然可以自舉手抬足中看出一個人的出身貴賤來。
這幾十年來,隨着戰爭規模加大,殘酷性增強,縱然是一國公子,也會被腰斬棄市,屠城,殘民,殺俘更是層出不窮,《司馬法》時代古樸的軍禮已經蕩然無存了。
但在魯國,冉求卻始終堅持如此。孫子說過,兵者詭道也,在冉求看來,作戰時使用陰謀詭計是一回事,戰後讓雙方保持體面又是另一回事,並不相悖……
雖然虎會、盜跖和趙國的虞、田等將曾嘲笑他迂闊,但冉求卻無動於衷,在遵守軍法的同時恪守禮節,這也是他身為孔門弟子的一種堅持罷。
王孫姑曹被押解下去後,公山不狃卻似乎有話要說。
他有些茫然地說道:「老夫離開魯國十多年,也不知此邦是不是真如趙無恤承諾的那般,變得更好了?」
離開時尚屬壯年,歸來時卻是兩鬢斑白,公山不狃的心裏只怕是百感交集吧。
冉求一笑,指着面前這水田道:「十年前,
第1066章 稻花香里說豐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