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歷178年11月6日14時03分。
東京都被雨雲籠罩,沉重黯淡的雲層和天空裏交織的一艘艘龐大飛船共同投下的陰影遮蔽,雨水沿着飛船的空隙滴落,遠遠看去,那像是黯淡世界裏落下的一片片雨簾。
而東京都因此陷入如黑夜般的沉暗,街頭和飛船閃爍着的燈光掠過城市,為這座冰冷的城市添上一抹末日的淒清。
但這座城市本身並不淒清。
人,大量的人擁擠在街道上,跌跌撞撞地向前進行,他們拖家帶口、艱難地搬運着行李,努力地往前邁動腳步,探着頭,想要更前面的景象。
這是最後一批登艦人員。
細雨落在鬢角發燒,周圍的聲音混亂而嘈雜,突然,一陣巨大的轟鳴聲響起,袁競成倏然回頭,正看見一艘從沒在電視上見過的巨大飛行器划過他們的頭頂,眨眼消失在烏泱泱的人頭遠端。
其他人擁擠而來。
有男有女。肉體與肉體碰撞,細密的雨水裏,除了鋼鐵與機油的氣味,就是人身上的各種味道,無論好的壞的,混雜在一起,都變得難聞起來。
袁競成用力攥緊手中的「船票」。
那是他抽籤得來的幸運符,是他下半輩子的希望,他很清楚,現在聚集在這裏的密密麻麻的人,不全是有船票的人,他們有些人乾脆就是沒有票的人,只是抱着萬分之一的希望,或者是碰運氣的心理跑到這裏來,看看能不能渾水摸魚登上方舟,亦或者能否趁亂從其他人哪裏搶到一張。
這個時候,票就是命,誰丟了票,那就是沒了命。
袁競成不想沒命,他就一直攥着手心裏的船票。
他只是個華夏大區的普通年輕人,是平庸人生的代表,他不覺得自己活下去對這支逃亡艦隊有什麼意義,但他作為自己不想死,他想要活下去。
就在這時候,前面爆發混亂,似乎是有幾個人想要明目張胆地搶別人的船票,但動靜鬧得太大了,甚至驚動了天空上的電子守衛,它們迅速從天空裏降落下來,直接將現場的涉事人員當場射殺,一片尖叫聲中,人群徹底安靜下來。
據說,搶票的人和有票的人都死了,聯邦不在乎死人,一個兩個,甚至五個十個都沒有區別,為的鎮壓,保證的是最後這一批能在預計的時間內登船,不會影響整個大局。
人群老實下來。
剛剛的這片混亂距離袁競成很近很近,混亂的人群中,他感受到有一隻手抓向自己攥着船票的手,差點就趁着他不注意奪走他的票了,好在袁競成攥的夠緊,那個人沒有得手。
船票是一張兩個優盤大小的電子小卡片,裏面記錄着登船後的信息、居住位置、享有的權限級別等等,但這樣一張先進的東西,裏面卻不曾記錄抽中它的人的個人信息,聯邦只認船票,只要拿着船票就能上船。
有的人說,這是聯邦沒有時間錄入大家的信息以確認身份了;也有的人說,聯邦這是故意的,因為最後這一批本就是隨機出來的,幸運兒歸幸運兒,但聯邦更希望有能力的人登船。
袁競成不知道聯邦究竟是怎麼想的,他只想要活下去。
隊伍太漫長了,行進的卻太緩慢,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隊伍像是蝸牛一樣前進,但這不是效率太低,而是人太多了,天色越來越黑,雨卻停了,有一艘軍艦分開艦隊升起,穿透雲層。
那時候袁競成才知道,天竟然已經徹底黑了。
他的手錶也在混亂中丟了,只剩下一個背包的行禮,被他連着那張船票一起死死地攏在胸前。
而這時候,袁競成有些警惕地注意到,一對母女靠近了自己。
那是個漂亮的年輕母親,大概只有二十八九歲的樣子,和袁競成的年齡幾乎差不多,卻是他這種平庸男人幾乎一輩子都沾不上邊兒的人,精緻的面孔、不俗的氣質、高雅的氣場,哪怕有些狼狽,卻也難掩她頂尖人士的身份,而她懷裏則抱着一個三歲左右的孩子,孩子在她的懷裏,懵懵懂懂地左顧右盼,最後將目光落在袁競成的身上。
隨後那個母親的目光也看了過來。
袁競成心中諷刺地想,原來社會的頂層也要和自己為一個名額擠破頭。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