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早飯吃得有些沉默,不過在那過往的許許多多兩人相伴的日子裏,沉默也是一種常態,黃星蘭話本就不多,若蕭榆不語,自然就會安靜下來,就如那些年的桂樹下,那些年的懸崖邊,無言的一起看雪,無言的等待日出。
但是,不知是否因為心境的改變,蕭榆總覺得今日的沉默里似乎沒有了記憶中的安寧與舒適,儲蓄着一種隱晦極深的悲涼與哀傷,讓蕭榆隱約中有些壓抑。
時間在流淌,清晨蒙蒙的陽光漸漸的明朗起來,窗外的世界一分一分清晰,就像在一個美夢後心滿意足的甦醒,而屋內,一桌之隔的那名女子,掛着熟悉笑意的熟悉女子,卻依然像她清晨踏入房間時那般,似乎永遠被一縷淡淡的煙霧籠罩,近在咫尺恍若夢中。
沉默里,蕭榆端着飯碗,有些怔怔的看着黃星蘭,希望能把她看得清楚,但舉筷的手在半空僵了許久,終究不能清晰分毫,於是一種蕭榆自己也難以說清的苦澀情緒淡淡泛起,他迅速回憶着那些熟悉的回憶,想要找出黃星蘭清晰的身影,然而再次的徒勞無功後,蕭榆恍然驚悟,原來這曾以為熟悉的人,自己卻從未看清,在那一起走過的歲月中,自己似乎竟從未認真去了解過黃星蘭心中所想,從未去刻意品味過黃星蘭的喜怒悲歡,只因為她在,所以就習慣了她的存在,於是忽略了她的存在……
蕭榆有些懊惱,很多愧疚,不知自己為何直至此時才能想起這些本應當在乎的事……
世俗中三年的遊歷,蕭榆在不經意間漸漸的成長,除了顯而易見的道行,那心智上的改變甚至於遠遠超過了太虛山上十年的總和,但這樣的成長萬萬是悄無聲息的,只有在回首後看到了自己的當年,才能明白,原來有那樣多的事情並非想像中的摸樣。
蕭榆的些許反常黃星蘭自然能夠感受得到,那雙大約在出神的眼睛此刻還怔怔的落在她的臉上,只是黃星蘭不語,如許多年的摸樣,微微低下了頭,於是愈發朦朧。
「星蘭,你……怎麼了?」蕭榆有些遲疑的問道,似乎有些不習慣對黃星蘭這樣的詢問,所以反覆斟酌着詞句「是有心事麼?」
黃星蘭的眼眸中似乎閃過驚訝,但她微微的笑着,對蕭榆搖了搖頭:「哪有什麼心事……吃吧。」
「不,你有……我能感覺得到。」這次蕭榆用了肯定的語氣。
「榆哥你又不是姑娘,哪有這些多的感覺。」黃星蘭似乎有些俏皮,以此表示她並無煩惱。
蕭榆眉頭皺了皺,沉默片刻,目光始終停留在黃星蘭的水眸上,放下碗筷,輕嘆道:「我曾與一位世俗中的友人說過,我身為修道之人體悟大道追求本質,以我的眼光來看,往往很容易判斷一個人真實的情緒……現在想來或許我的話有些自以為是了……星蘭我們相識了這麼久,你為我做了這麼多……而我……」
黃星蘭抬起素手,虛掩在蕭榆的嘴前,但頭卻似乎垂得更低了些:「榆哥,不必說的……」
蕭榆似乎有些着急:「星蘭,以後不會了,真的不會了!你高興或者不高興,你告訴我。我會認真聽你說的,就像那些年你一直聽我在說一樣。」
黃星蘭的身體似乎有些僵硬,低垂的雙眼已只能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緊握在一起的手,蕭榆頗有些激動的話語並沒能得到回應,屋中,兩人沉默着,隔着一張短短的桌子。
「星蘭,你在難過麼……告訴我吧。」
黃星蘭的雙肩微微有些顫抖,兩滴淚水毫無先兆的滴落在她緊握的手上,突兀,是因為壓抑了太久。蕭榆大驚,一貫對女子眼淚毫無抵抗之力的他因為黃星蘭這轉瞬的淚水,不安惶恐,他深刻的自責,自責他竟然如此愚鈍,竟然沒能早早看出了黃星蘭心中積鬱的悲傷,為何她會落下淚來,蕭榆不知道,但因為此刻的淚光,再回想今日見面後每每恬靜的笑,只覺得那笑,是如此的苦澀與酸楚。
「星蘭……你怎麼了……別哭啊,告訴我,我一定給你想辦法……」蕭榆手足無措。
黃星蘭用手背拭去淚痕,依舊低垂着頭,似乎幾次開口都沒有說出話來,許久才壓低着那細若蚊蠅的聲音道:「榆哥這次回山……是要與北斗門陸姑娘定親的麼……」
蕭榆愣在當場,如遭雷擊。
「什……什麼……定親?」
第一百六十四章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