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仇的氣焰一下子低下來。
「我也不知道大哥會來」
試圖將碩大龍首藏在雲團之後,眼神躲躲閃閃。大哥確實說過這玩意兒在關鍵時刻拼命用的,但他想着與其力竭之後跟敵人拼命,倒不如一開始就掏出全部家底去拼命。
別的不說,敵人肯定沒料到他這麼幹。
這不就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了?
若敵人掉以輕心,極大概率會死在他的手上,怎麼算都覺得這是一筆划算的買賣。
萬萬沒想到,半路會殺出個大哥。
這證明在大哥心中,自己這個弟弟還是很有分量的!嘿嘿嘿,大哥比他想像中還要愛他!公西仇總結出以上結論,讓他在心虛與得意兩種情緒靈活切換,連深入骨髓的剝鱗之痛也被他暫時拋到腦後。採藥郎看到略顯頹靡的龍眼重新煥發精神,嫌棄嘖了聲。
一個公西仇就挺愁人了。
這會兒又殺出個底細不明的傢伙。
這份恩情當真是不好還完。
「年輕後生,你有大好未來,何苦為了他人的霸業野心,白白賠上自己的性命?」
採藥郎這話是衝着即墨秋說的,話里話外竟有幾分真誠。一個天才不值得驚訝,武膽武者這個群體本身就是大浪淘沙下來的,能活着修煉到這一步的,哪個年輕時候不是天才?但眼前有兩個,他們還是一對親兄弟,是彼此的血親!這對於畢生都在追求血親的採藥郎而言,這是何其可貴的福氣?何必為了一個慾壑難填的上位者,賠上一切呢?
公西仇巨型龍首微微往前一探,擋住頭頂天光,落下無窮陰影。一雙比人還高的龍眼閃爍着異樣神色,不屑嗤笑:「嘖,真是人老屁股松,放屁響咚咚,屁響口氣大。」
誰給他這個勇氣,以為能對付他們兄弟?
採藥郎何時被人如此冒犯?
當即做了一個決定——
他要將公西仇屁股劈成四瓣再斬首!
即墨秋:「殿下不是『他人』,她之舉止也非『霸業野心』,吾等不過是遵從本心召喚,依從神諭行事。倒是你,周身業力極淡,應是多少年不曾殺人見血,常行善事,只等一個契機便能登頂,何苦再捲入俗世的是非?」
採藥郎聽到這番教訓,只覺得荒誕。
自己一把年紀還被年輕後生給教訓了?
對方這番話乍一聽很有道理,實際上也是站着說話不嫌腰疼,所謂「契機」哪裏是那麼容易等到的?多少天縱之才就是卡在這裏,卡到壽元耗盡?更別說他這種心魔根深蒂固的人,突破希望渺茫:「哎,話不投機半句多。」
也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既如此,公羊永業,請賜教!」話音落下,採藥郎胸腔平靜多年的熱血開始安靜燃燒,武氣順着筋脈瘋狂灌注手中這把陌刀。頃刻之間,刀身鏨刻的百鬼撕咬圖依次亮起,上百雙猙獰邪惡的眼睛猶如繁星點綴其中。詭譎、妖媚、邪惡、冰冷,視線跟這些鬼眼對上一瞬,耳畔都能聽到一重又一重倏遠倏近的鬼哭狼嚎,似正置身烈獄十八層!
墨色在他周身凝聚出一副惡鬼武鎧。
面甲後方傳來一聲喟嘆。
「還是這感覺更熟悉!」
看到百張扭曲鬼臉傳來的激動情緒,一種久違的情緒瀰漫採藥郎心頭——正如即墨秋說的,他隱居後就專注養傷修煉、自學男科醫術,極少搭理世俗之事,自然也很少再出手殺人。早些年還會殺幾個不長眼的,自從那幾次衝刺瓶頸失敗,他心態就平和了。
平和到了什麼程度?
不僅不再殺人,反而開始救人。
他精通男科醫術,不代表不懂其他。這些年陸陸續續行醫,有眼緣的就出手搭救,經過他手的病患,除非病入膏肓、藥石罔效,否則會有七八成幾率活下來。多年下來,他對自己無法生育的隱疾仍是束手無策,其他救人醫術倒是突飛猛進,但他不喜歡啊。
他的平和不是他看破紅塵,更不是思想覺悟拔高,而是面對現實不得不做的妥協。
日積月累之下,這些不甘化成了頹喪。
這些頹喪越積越厚,一點點消磨他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