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員外頂着黑眼圈,腦門上纏着白布,坐在花廳中央的小桌旁,身上有濃重酒氣。
酒壺躺倒在一邊,已經空了。
花廳里,蛐蛐兒的叫聲比昨日清減了一些。
地上扔着十幾個小竹籠,還有蛐蛐兒的屍體。
三女鄙視地望向胡員外,仿佛看到一個男人在熱心玩着的不是蛐蛐兒,而是一群蟑螂。
錢飛卻能明白胡員外是怎麼想的。
試想一個男人素來飲酒,那麼當他失去愛妻,他會突然戒酒嗎?
當然不會,畢竟妻子又不是因為他酒後誤事才死的。
借酒澆愁才是常見舉動。
在胡員外眼裏,大概蛐蛐兒也就是像美酒一樣的東西,供他麻醉自己,逃避痛苦。
他滿眼血絲,盯着桌上的一個紫砂小陶罐,兩隻蛐蛐兒正在陶罐之中比斗。
紫砂小陶罐的周圍有更多的蛐蛐兒屍體,斷須斷腿,一片慘狀。
看來死了老婆這件事,對這個男人的打擊比昨天他表現出來的還要大。
滿室掛着的蛐蛐兒本都是他心愛之物,花幾百上千兩銀子買來的,家僕對蛐蛐兒稍微看顧得不周到就要挨打。
現在他卻任憑自己的這些心頭肉一般的蛐蛐兒捉對廝殺,當做消耗品。
在錢飛的眼裏,胡員外就像是一個極度痛苦的肥宅,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又把自己珍藏的手辦拆成一塊塊的。
看到錢飛,胡員外的臉因為羞愧而漲紅。
他囁嚅辯解說:「張先生?我、我不是……」
錢飛卻微笑着伸出右手,手掌一翻,讓一隻小蛐蛐兒出現在掌心。
他說:「員外你又沒有做錯什麼事。我也喜歡蛐蛐兒。」
胡員外驚喜:「真沒想到張先生也有此雅興。」定睛一看錢飛的蛐蛐兒,卻又猶豫了,「這隻……是張先生喜歡的?」
錢飛笑說:「當然,我一直隨身帶着它。靈霄殿王松先生勸我來幫助胡員外,他說我必有所得。我來了一看,發現胡員外與我有相同愛好,都喜歡蛐蛐兒,這大概就是我的所得吧?」
胡員外大喜。
錢飛又說:「來,斗一個?」
胡員外看錢飛這隻小蛐蛐兒安靜沉默,肢體瘦弱,不像是有戰鬥力的樣子。
他小心翼翼地對錢飛解釋了,鬥蛐蛐兒必有損傷,怕得罪錢飛。
錢飛表示自己也是內行,不必多言。
於是胡員外從牆上找了一隻不太厲害的蛐蛐兒,放進紫砂小陶罐。
錢飛也把自己的蛐蛐兒放進去。
只見錢飛的蛐蛐兒圍着胡員外的蛐蛐兒飛速地繞了一圈,猶如黑色閃電。
轉眼之間,胡員外的蛐蛐兒那六條腿兩根觸鬚,全部被卸了下來,殘軀趴在陶罐之中,痛苦而虛弱地鳴叫。
而錢飛的蛐蛐兒仍然安靜地蹲着,也不鳴叫。
錢飛笑說:「員外你不拿出精兵強將來對敵,莫非是看不上我這山野散人的蛐蛐兒?」
胡員外的醉意全被驚醒了。
是啊,張先生能是一般人嗎?
張先生的蛐蛐兒能是一般的蛐蛐兒嗎?
「看不上張先生」,這罪名我老胡擔得起嗎?
他連忙走到窗前,用竹竿把一個掛得最高的小竹籠挑了下來,將其中的雄壯蛐蛐兒放進紫砂小陶罐內。
他對錢飛告了罪,恭敬地對錢飛說:「這是胡某最強的精兵強將了,名號喚作大漠名將。」
錢飛笑說:「我的這一位六條腿小友,法號是清風明月。」
蛐蛐兒的法號是清風明月。
尼姑的法號是淨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