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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節 根基問題

    「要說餓死人的苦,那是沒有。」陳霖道,「可是百姓們的日子大不如前。」

    南沙村的百姓只要姓陳,日子原本過得都算不錯。再窮的人家,也能一家吃飽有衣穿,病了族裏管抓藥,死了族裏給棺材。遇到祭祖、過年,還能分幾塊太公肉。

    不姓陳的佃戶、機工、長工,日子自然沒這麼滋潤,好歹也能湊合着活下去。

    但是這次他回來,雖然不過短短數日,南沙一帶百姓的日子卻十分難過。

    兵匪的洗劫果然是主要原因,不過他這位二叔也堪稱是推波助瀾。

    但是這話他不敢向這女元老說,顯而易見的一件事就是這位李么兒對二叔很信任,而且這種信任不是「被蒙蔽式的信任」,二叔在擔任本地牌甲的作為顯然很受澳洲人的青睞。

    陳宣回來這幾日,已經從妹子和借住的陳清家了解到了不少情況。

    自打1635年4月南沙正式歸屬於澳洲人的管轄之下後,陳宣憑着逃難時候的巧遇,加上多年「混社會」練就一套察顏閱色的逢迎本事,將遇到的澳洲首長哄得「龍心大悅」。沒過多久就在南沙當上了「聯絡員」,接着又就任南沙「牌甲」,亦即本村的村長。

    原本他掌權就不甚得人心,不論族人還是村民,都對這個從前「浪子地棍」嗤之以鼻,更有不少長輩放出話來,陳宣當牌甲是「天大的笑話」,他如果只是為了村子應付下澳洲人,村里族裏還可容忍,真要想染指族裏的事務,就要開祠堂把他逐出族去,更不許他在南沙居住。

    沒想到這陳宣也是個頗有路數的狠角色。到南沙就任牌甲不久,就把原本處於村里最底層的外姓外地來得長短工、僱工都給組織起來建了民兵隊,又專門選了四個膀大腰圓,來南沙日子短,沒什麼關聯的外地壯漢給他當保鏢。每人都是一杆朴刀。平日裏在村公所站崗,出去辦事跟着當隨從。哪個敢頂撞陳宣的,一棍子上去。任你是哪一房哪一輩族人,都打個頭破血流。

    如此以來,族裏村里,誰也不敢再冒犯陳宣的「官威」。更別說把他開除出族了,反倒被迫讓他當了宗祠掌案,管理族裏的一應財產事務。連祠堂都被他堂而皇之的佔去了當村公所用。

    陳宣深諳自己在南沙的權勢全都仰賴於澳洲人。自打當上了牌甲,對澳洲人安排的各項事務堪稱「熱心」。不論是徵收「合理負擔」、支差、「治安整肅……但凡從香山縣政府安排下來的各項工作,無不盡心竭力。沒幾個月,香山縣的南沙村便成了連文總都知道的「模範村」了。

    當模範村自然是有代價的。特別是元老院開始在廣東陷入治安戰的階段,大量國民軍在廣州組建,而他們的糧餉除了從臨高調運之外,很多都來自原廣州府下屬各縣。

    除了糧食徵調,後勤補給轉運還涉及到大量的人力和船隻,這些也通過「支差」的方式攤派到各縣各村的頭上。

    廣東的田賦負擔在大明治下甚輕,只佔全國田賦負擔的2.01%。雖然歷經三餉加派,外加地方上各種浮收,但是以陳家這樣把持基層,對縣裏亦有相當影響地方強宗大族來說,並不算太大的負擔。

    但是對元老院來說,廣東的稅賦實在是太輕了。按照王局等人的意見,廣東目前的田賦「潛力非常大」,值得「深挖」。這「合理負擔」的數目在南沙的陳氏族人來說,可就不那麼「合理」了,很有些暴斂的意味。

    這倒也不能說陳家故意哭窮,畢竟兵匪對南沙禍害很大,更是令陳家多年的積聚,不論公私都損失慘重。現在又面臨合理負擔和支差的開銷,不免窘迫。


    過去官家的很多負擔,特別是支差上的負擔,多是轉嫁給本村外姓。但是眼下外姓掌權,主張「平均支差」,陳家男丁最多,輪到的支差自然也多了。

    不論是「合理負擔」還是頻繁地「支差」,自然影響到南沙的農業生產。加之盛傳澳洲人要推行「三七五減租」和「累進制稅收」,陳家族人們都如驚弓之鳥,不願下力經營田地;外姓佃戶固然有了盼頭,但是經營土地往往需要借貸,原本向佃戶放貸是穩賺不賠的好買賣,佃戶求貸可以說是有求必應。如今陳家地主卻大多藉口遭匪徒洗劫損失慘重而拒貸,一來錢財受損是實,二則「負擔」加上「減租」的傳聞,使得他們對經營田地失去了興趣。不少在縣城或者外地有商業產業的中上人家乾脆出走,只把田產都託付在族裏。南沙的田地居然有不少拋荒的。

    南沙在這疑慮不安的氣氛中度過了一整年,農戶得不到借貸,租牛、買肥料都受影響。加上支差繁重,雖說天候尚可,全年的收成卻是平平。

    說中的減租和累進稅倒是沒來,但是合理負擔的數目卻又增加了不少。陳宣辦澳洲人的差事雖說得力,但是這經營生發上去卻沒什麼本事,全靠着「嚴催」,才將本年的合理負擔湊齊。一年征了兩次合理負擔,陳氏各家的家底也就差不多空了。

    但是這些話他可不敢對李么兒說。實話說,如今村民的日子如此窘怕,李么兒也是有份的:為了修復豐生和和恢復生產,光是要村民自掏口糧的「支差」去燒磚、運木料……就讓很多人怨聲載道了。

    他思量片刻,才委婉說道:「村民去年春天剛遭了兵亂,家底都空了。春蠶也都被糟踏了。家家戶戶都是元氣大傷……」

    「你是說現在南沙的百姓負擔太大了嗎?」李么兒笑道。

    陳霖面色一紅,自己的小小心思被人窺破,多少有些窘怕,何況他也怕就此得罪二叔。忙道:「大亂之後百姓飢疲,若能稍加體恤,於國於民都是好事。」

    李么兒歪着頭饒有興趣的看着他,讓陳霖一陣頭皮發麻。好在這注視沒有持續很久,只聽她說道:「你回南沙幾天了?」

    「兩……兩天……」

    「那你怎麼知道南沙百姓的負擔太重,家底都空了呢?」

    陳霖頭上汗都下來了,他生怕把給他寫信的長輩和陳清一家還有妹妹都牽連進來,慌不擇言道:「小人亦是道聽途說,道聽途說……」

    「別害怕,」李么兒說,「雖然你是道聽途說。但你也不是胡編亂造。南沙的百姓最近這一年的確負擔不小。有些人家的家底的確是空了……有些人家」幾個字她說得頗為玩味。陳霖又是一陣冷汗直冒。

    「……不過,本地應該沒有人窮得吃不上飯吧。」

    「這個……的確沒有……」陳霖連忙點頭。

    「應該說,現在的南沙,有些人家的日子沒有過去過得好了。「李么兒說,「但是,對於有些百姓,現在的日子大概比過去要好些。」

    陳霖忙道:「是,是……」

    李么兒話鋒一轉:「不過,元老院來南沙,不是叫大夥一起有飯吃就算完了。而是要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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