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雲樓上,賓客分坐兩側,舉杯共飲,欣賞悠揚的絲竹樂聲,蹁躚華美的舞蹈。
小國使臣如痴如醉,大國使節臉龐漲紅,在酒醉之餘也不忘正襟危坐,以免被角落裏正在描繪畫卷的虞國宮廷畫師記錄下來,丟了本國顏面。
臉上洋溢着欣喜的皇帝皇后坐在首座,左側坐着信修樞機以及南周皇叔等人,右側坐着學宮山長、太子太子妃。
宴席上,不少人都在偷偷觀察太子李嗣臉上的表情。
誰都知道皇帝更加喜歡自己的四兒子李惠,這次婚禮的規模,遠大於前幾年的太子大婚。
耗費了百萬貫不說,還有信修樞機及各國使節到場,見證婚禮。
其中寓意,耐人尋味。
在這樣的氛圍下,李嗣依舊保持着完美的風度,儀表、笑容、言談措辭,均無可挑剔,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滿或者嫉妒,
像是,或者真的是在為弟弟的婚禮而高興。
相比之下,小官家庭出身的太子妃,「表演」就沒那麼到位了。笑容間隱約夾雜着一絲緊張不安。
「阿娘,吃這個訶子。這是天竺特產,據說能益氣補血,對身體好。」
宴席角落裏,光王李善將幾枚蓮子般的果實,放入了面容清瘦的宮妝貴婦身前的碗中。
惠妃,李善的母親,姓武。
「嗯。」
惠妃回過神來,收回了瞥向宴席前方的視線,回頭看了眼自己唯一的兒子。
蘇州一行回來,李善的眼眸與牙齒依舊閃亮,但整個人曬掉了一層皮,比過去黑了許多,也瘦了許多。
「善兒你瘦了。」
惠妃心底百感交集,握着兒子的手幾欲落淚。
同為皇子,越王李惠只需要在長安見見士子文人,談談風月,參加場絕對沒有危險的試煉,便能得到皇帝皇后寵愛、百官青睞、百姓傳頌,甚至可以去傳說中的太皞山湛泉進修。
而她的兒子,去蘇州治理那麼危險的水毒疫病,庇佑一方百姓,帶着一身傷痛回來,長安朝中卻沒有多少讚揚聲,此時此刻,依舊只能坐在宴席角落。
一切,都因為他的母族姓武。
「阿娘,畫師看着呢。」
李善目光清澈,輕輕地拍了拍母親的手背。
蘇州一行並非沒有收穫,最起碼皇帝現在平時也偶爾會去見一見惠妃。母親在宮中能好過一些。
李善眼角餘光掃過宴席全場,將那些支持太子與越王的大臣們的各異臉色盡收眼底,心底幽幽一嘆。
最是無情帝王家,太子越王兩派的針鋒相對,背後最大的推手,便是皇帝本人。
也許皇帝是在利用兩派爭鬥,掌控朝臣,
也許他是想挑選出最優秀的繼承人,
也許他本意就是要讓李惠上位
紫雲樓上暗流涌動,
而在樓下的青廬中,李樂菱正和其他長安貴女們一起,坐在新娘身旁低聲勸慰。
青廬,就是圓頂的小帳篷,內部用白木枝杆交錯搭成菱形,支撐起來,外部覆蓋着遮擋裝飾用的帷幔。
廬中和廬外的地面上,都鋪着毛氈織成的毯子這是自漢代傳承下來的風俗,新娘子需要全程踩踏氈席,不能接觸到草地。
「萱姐姐,要吃點什麼東西嗎?」
李樂菱輕聲問道。
名為閻萱的新娘,同時也是工部尚書家的嫡女,臉色微白地搖搖頭,手指捏了捏身上穿着的禮服。
這是一件與衣裳相連的大袖交領衣,淺青色,上面繡着九行青底五彩鷂翟紋。
下面是白色紗質單衣,領口裝飾着蛇狀的黼紋,蔽膝與下裳同色,裝飾着二行翬翟紋。
虞國禮制繁瑣複雜,特別是皇子大婚,任何一處設計都有其存在意義。
閻萱身上穿着的禮服,其裝飾代表的級別,等同於太子妃婚服。
雖然在細枝末節上,與真正的太子妃婚服有些許差異,但足以證明這場婚禮背後的寓意。
一旦踏出這間青廬,她,以及她的父母族人,都將捲入風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