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他當然不能算得上是個好人,卻從不會辜負任何人。
有人說,這是一種病。
患病之人,永遠學不會拒絕。
——拒絕他人的喜歡,拒絕他人的厭惡。
他看上去像是個自私自利之人,因為作奸犯科的事情他一樣沒少做,可到頭來又總是在為別人做事,為兄弟、為朋友、為情人。
「習慣了」
他被許多人愛過、憎過,但就算是這樣,也未曾對任何人的請求拒絕過。
「到底是在什麼時候習慣的?」
蘇青拿起一枚令牌高舉過頭,眯眼瞧了瞧,喃喃道:「是在獲得幾乎無盡的財富之後?不對,還要更早。」
石家的令牌從手裏滑落,應聲墜地。他重新捧起酒罈,不停往嘴裏送酒,直至酒水倒灌,吐得渾身上下都是。
「不敢拒絕、不能拒絕!」蘇青怔怔地講道:「那樣的事情,決不能再次發生!」
——但是,他還是拒絕了。
「湘楚楚!我明明還愛你,你為何要逼迫我做出那種決定!」蘇青大吼着,嘴裏吐詞也不清楚,除了這三個字:「慕容嫣!」
慕容嫣聞訊從帳里出來,回道:「蘇公子,今天清醒得很早嘛!」
「那日是你讓我拒絕湘楚楚的!」蘇青大言不慚道:「我們明明如此相愛,你為何要這般勸我們分開?!」
慕容嫣道:「誰勸你們分開了!難道,蘇公子有能耐留在湘夫人身邊嗎?你做不到,做不到就不應該糾纏下去。」
「我能做到!」蘇青捂着頭坐在一根樹樁上:「我能做到」
慕容嫣嘆嘆氣,說:「你辦不到,而且根本不願意面對這件事,湘夫人正是了解這一點,所以上一次才會選擇默默離開。這一次,你們好歹有一個體面的道別,別再耍小孩子脾性了,在我們一行人中間,你可是最年長的大哥!」
「你走吧」蘇青顯得非常不耐煩,但他不想把怨氣發泄在慕容嫣身上:「讓我一個人靜靜。」
慕容嫣識趣地離開,跟白鳳一起到別處打水。
蘇青朦朧之中,心裏又想起一件往事:「她會不會又一次受到太平道的蠱惑?就像我曾經的妹妹,因為我的任性和不管不顧」
酒罈中剩餘酒水不多,剛好足夠倒映出蘇青如今的模樣。
頹唐、迷惘,平時朝兩邊挺立起來的兩撇八字鬍不再神氣,向來以逍遙自居的蘇青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真正的他是這世上最不逍遙的人。
放不下兄弟,放不下情人,放不下過去。
上天曾經給過機會他做出選擇,可是他選擇了放棄做決定。
「然後,他們便一個一個從我身邊離開。」
「我,到底算什麼東西?」
「我還是走吧,請求你們不要再到我的夢裏來,這個夢已經夠長了」
說罷,他踢翻酒罈站了起來,正欲遠去。不料視線內的樹林裏,竟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湘楚楚!」蘇青徐徐走過:「這是在夢裏?」
影子留下腳印,他繼續跟上
白鳳和慕容嫣只不過離開營地半天,這裏的人就全都不見了。二人築起篝火,肩並肩坐在一起直到入夜,仍是不見同伴蹤影。
白鳳斷言:「他們應該都已落入敵手,我們只剩下彼此了,嫣兒。」
慕容嫣說:「我能感覺到他們就在附近。」
白鳳道:「嫣兒,我們只有兩個選擇,拋下他們獨自前往北鎮,抑或是把花如意和獒隱找出來殺掉,最後救出他們一起去北鎮。」
慕容嫣道:「夜深了,不如先平安度過今夜再說。鳳哥哥,請你不要離開我身邊。」
白鳳抱着寶劍守在營門前,回道:「那是自然。」
悽厲的哨聲忽然從很遠的地方響起。
「來了。」慕容嫣跨過白鳳的守衛來到外面,續道:「把火光熄滅!」
白鳳照做,撲滅篝火,掐掉所有照明的焰光,營地在轉瞬之間變得暗無天日。
「嫣兒,在夜裏我們的視力終究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