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賀拔弘毅本以為身處人堆中便不會有人認出自己的真實身份,起初斷然不回應,繼續蹲在街邊將雙手懸在炭火爐子上炙烤取暖,直至一位少年劍客突然坐在他身邊,故作嚴肅地又道一句話。
「賀拔弘毅,你不認得我了嗎?」
「啊!」賀拔氏由此驚呼一聲,跳了起來,隨即很快又被自己絆倒在地,彷徨無助地看向對方,道:「白鳳,你怎會在這裏?」
白鳳指向御夷書院大門前的匾額,回答說:「此地便是御夷書院,我身在這裏,豈不是天經地義之事?」
「這這,我不知道啊!」賀拔弘毅仿佛從未注意過自己身在何處,只是隨波逐流,拼命支撐起虛弱的身體,跌跌撞撞地來到書院門口討要救濟口糧。
但見賀拔氏思量少頃,竟選擇跪倒在地連連求饒道:「白少俠,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我只是,只是恰好經過。我這就走,決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賀拔兄,我並沒有怪罪你的意思。」白鳳頗具好意地扶起賀拔弘毅,回道:「恰恰與此相反,我正欲有求於你,請隨我來。」
說罷,白鳳脫下自己的外套斗篷,親切地披在賀拔氏身上,這一舉措實在令賀拔弘毅受寵若驚,更是讓周遭其他喪家之犬艷羨不已。
他們二人書院門前,讓蘇青見到了傳聞中的攔路虎竟如此落魄,這口不擇言的大盜不禁打趣一句,道:「可說是惡人惡報了?白兄,你當真要繼續供養這些人?」
「蘇兄,這裏便先交給你了。」白鳳並沒直接回應蘇青的問題,話畢,攜賀拔弘毅走入會客廳。
這些日子來一直緊隨趙小妹左右的小女婢紫釵早已將書院內外各種事務打理清楚,現在,她已經可以在一些事情上獨當一面,就比如接待來自遠方的貴客。
伺候人起居聽起來似乎很簡單,實際上,只要稍有不慎便會招人怨恨,儘管紫釵經常作為小妹的心腹、蘇青的義妹出現在眾人面前,但是在不相識的人眼中,她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奴婢。
步步為營,就是紫釵的日常生活,這讓她很早便學會了察言觀色。
書院剛剛開始的時候,她曾接待過鎮裏的商賈、塞上的牧民、小村的百姓,大都是些普通人,既無身份、也無特權。今日,忽然受書院主人之託,她從趙小妹左右抽身至大廳裏面與幾個同門一起備好滾熱的食物酒水,靜待少時。
只見白鳳帶着一名神殘形穢的男子各自就座,隨後,那位少年劍客還異常尊重地讓紫釵先給對方滿上溫酒。
紫釵領命,端起酒為賀拔弘毅盛去。可見賀拔氏雖極力遮掩自己的不堪形象,卻還是讓紫釵捕捉到了一絲奇怪跡象——此人滿面驚恐,眉宇間卻儼然傲氣十足,甚至暗藏着無名妒火。
「公子,請。」紫釵言畢,又去為白鳳斟滿酒,而後適才在他身邊躬身敬道:「白師兄,趙小姐有要事尋你,事關書院外的難民,還請師兄儘快決斷。」
白鳳略表困惑地看向紫釵,但見對方面容肅穆,馬上會意點頭應承。
「那,紫釵便先行告退了。」
「紫釵姑娘,慢走。」
待紫釵攜所有同門離開,白鳳適才開懷舉杯,敬賀拔弘毅道:「賀拔兄,何以淪落至此,也不願來尋我的晦氣了?」
「白少俠,我哪裏是你的敵手?呵呵呵,現在這副模樣,豈不是最好的證明?」賀拔氏冷笑一下,將溫酒一飲而盡,續道:「我那些手下,竟趁我不備將我打昏,奪去了我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一走了之了!」
「所以,賀拔兄到底是奉誰的命而來?」
「我的父親,是武川鎮鎮將賀拔濤,而我,便是賀拔家真正的長子!」賀拔弘毅談罷,又給自己滿上一杯酒,再一飲而盡,說着些稍帶醉意的酒話:「只因我的生母跟外人私通,父親便把我下放到了離家最遠的地方,儘是做些危險卻又不會有任何功勞的事情!」
「額,是武川鎮遣賀拔兄來的?」白鳳道。
賀拔氏道:「二弟賀拔勝將自己的心腹派來主持任務,實則是為了使我難堪,現在那人被一個小女俠所殺,而我也被手下背叛如今,我也再不可能回到武川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