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面鏡子和座椅外,房間裏一無所有。座椅正對着鏡前不到半步,像是正在等待受審的罪犯。
戴維斯看向鏡中的倒影,那儼然是一副早已被神遺棄的面容:
那張臉龐像風化的岩壁一樣乾枯皸裂、憔悴蒼老,珊瑚一樣的鼻子坑坑窪窪,眼角因鬆弛而耷拉下去,茫然的雙眼空洞而無神,不知何去何從。
「呵呵,老東西該輪到我了,是吧?」
戴維斯突然釋然地笑了。他顫顫巍巍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鏡中那枯槁的形容,老淚縱橫:
「來吧,戴維,我們該從哪說起呢?」
「如果你不殺那個土地測量員,之後那些事情都不會發生。你的家人們至少可以安然無恙。但你選擇了逞一時之快,成為了一個殺人犯亡命天涯。太蠢了,戴維。」
「還有,如果你不在賭場和俱樂部里把那些錢白白浪費掉,你本可以攢夠錢做一門小本生意的。要是你能攢下錢來,愛蓮娜也不會死,而你也不至於到老了還在和孩子們一起住。對吧?」
他用手掌無力地拍打着鏡子,喃喃自語:
「一錯再錯,戴維,你一錯再錯,一直如此。可我到底能拿你怎麼辦呢?我們都已經這麼老了」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也一樣。我們彼此間慪了一輩子的氣,卻要在這麼一小會兒就把它化解,怎麼可能呢?」
他把額頭貼在鏡子前,不再言語,鏡中人也同樣閉口不言。泛着微光的黑暗中,空氣流動起來。最後的門打開了。
「無論如何我都得走了,戴維。」
戴維斯用盡他意志里最後一點力量站了起來,向着最後一扇門的空洞走去。
「多保重啊」
天上的夕陽像一顆濃郁的太妃糖,舒展出那甜美的、溫暖的深褐色陽光,和煦地將周圍的田野暈染成一片又一片黑色的起伏輪廓。
他半坐了起來,一旁的獨輪手推車支在地上,那上面堆滿了沉甸甸的稻草。一股帶着土腥味的草香飄進他的鼻子裏,熟悉又陌生。
這是我在稻草上睡着了?
他深吸一口氣,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那雙手有着光澤的皮膚和飽滿的骨節,指縫裏吸滿帶着微酸味的泥土。
戴維錯愕又狂喜地站起身來,胡亂摸索着自己才剛剛長出鬍鬚的臉頰。風從遠方吹過來,仿佛遙遠的笑聲在迴響。
「嘿!」,他對着天空放肆地大聲呼喊,聲音很快被穿過田野的風聲輕飄飄地捲走。
但是,為什麼?
雖然看似是大夢一場,但是腦海中那些真切的記憶令他不知所措。
我得趕緊回家去。
在他心裏,這個想法像靈光一般浮現。他要趕在天黑之前回去,趁着一切還能改變。
戴維丟下推車,穿上鞋子沿着熟悉的土路狂奔起來。
那種熟悉的、充滿活力的輕盈感充斥着他的全身上下,他像一匹駿馬般沿着蜿蜒的土路狂奔,從幾座山丘上俯衝直下,直到他看見那間無數次出現在他夢裏的茅屋——
不遠處,戴着裝飾着鸚鵡羽毛的三角帽的土地測量員正雙手捧着公文對父親宣讀,身後的幫工正將木製的標牌一寸一寸釘入一旁土地的泥土中,準備這裏將變成羊圈圍欄的基點。
「嘿!等一等!」
他衝上去一把攔住幫工,幫工愣住了,隨後用請示的眼光看向土地測量員。找書苑m
「抱歉,我來晚了,請您原諒,先生。」
戴維從身後一把摟住了土地測量員,像是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親昵地拍打着他的肩膀。
「別用你的髒手碰我,鄉巴佬。」
土地測量員用手肘推開了他,隨後用鄙夷地看向戴維斯。
「別這麼凶嘛,我還有正經事想跟你談呢。」
「戴維!這裏沒有你的事情!回屋子裏去!」父親對他急切地吼叫道,「你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
「不不不不,我完全清楚,男爵大人想要取消掉咱們家裏的土地租約,拿這片地來養綿羊,對吧?」
「你是怎麼知」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