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轟鳴,大雨如注。
這一天,驅魔司總部里負責收發管理公文的照磨官洪巍要比平時忙碌得多。
每隔幾分鐘,就會有人來到他的身邊,向他詢問:「最新的邸報來了嗎?有沒有來自龍門書院的消息?」
對此,洪巍一律板着臉回應道:「沒有,還沒來呢!」
不過,別看洪巍表面上臉色淡定,但實際上他的心裏面比任何人還慌。
因為幾天前的一個晚上,他喝醉了酒,然後就在一群狐朋狗友的唆使下,把兩個月的俸祿都押在了一家賭坊里。
洛京城的商人們從來不會錯過任何賺錢的機會。
他們早早地就對今日這場萬眾矚目的符道之爭開出賠率,吸引看熱鬧的民眾們押錢下注。
從不斷變化的賠率中可以看出,最早的時候,洛京居民們最看好的人是成名已久的符道大師趙欣然,最不看好的人便是顧旭。
原因很簡單。
顧旭雖然風頭正盛,但他終究只是個尚未加冠的少年人。
在外行人的眼裏,他就像一個出色的「別人家的孩子」——或許他在符道方面小有成就,但與真正的「權威人士」之間還有着很大的差距。
像他這麼年輕的人,去龍門書院做學生還差不多,做教習就有些離譜了。
然而後來,隨着一些類似「國師對顧旭鼎力推薦」、「驅魔司司首洛川親自前往書院看顧旭畫符」、「顧旭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會改進符篆」的消息漸漸傳開,再加上一群崇拜顧旭的驅魔司官吏們前去給他捧場,悄然之間便影響了賭坊的風向,顧旭的賠率便開始漸漸降低。
直到今早封盤時,顧旭的賠率僅僅高於趙欣然,比莫厲和沈丘都要低得多。
在這個黑雲籠罩的陰雨天裏,洪巍一直在密切關注着這場比試,心情可能比顧旭本人還要緊張得多。
畢竟,一旦顧旭勝出,洪巍也能趁此機會一夜暴富——好吧,「一夜暴富」聽上去誇張了些,但至少贏來的這筆錢可以讓他多去幾趟酒樓,給妻子買下她魂牽夢繞的胭脂和香粉,再給自家兒子多買幾斤肉吃。
但如果顧旭落敗了那麼接下來兩個月他就得節衣縮食喝西北風了。
「顧大人,我接下來的命運就將由您來決定了,」洪巍一邊整理着書桌上的文件,一邊在心裏反反覆覆地念叨道,「您一定要讓龍門書院那群人好好見識一下您的真本事,可千萬不要手下留情啊!」
衙門裏這不同往日的氣氛,自然而然也感染到了時小寒。
今天早晨,在目送顧旭的馬車駛向遠方之後,她本打算回房間靜靜修煉,爭取在「思鄉嶺」上多爬幾層階梯。
截至目前,時小寒已經站在了第三百三十八級階梯上——雖然她攀登階梯的速度跟顧旭那種妖孽比起來差距不小,但是放在大齊王朝同境界的修士中間,已經算是出類拔萃,差不多能達到前百分之二十的水平。
儘管她並沒有像顧旭那樣,刻意去體會凡塵煙火味、去感受自己的情緒波動,但是她登山的過程卻超乎想像的順利,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阻礙。
她曾懷着困惑的心情向上官槿詢問過這方面的問題。
對此,上官槿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給出解釋道:「因為你已在凡塵之中,心早就不靜了。」
這話聽上去有些玄乎。
時小寒至今都沒能完全搞懂它的意思。
但是今天,在轟隆隆的雷聲和嘩啦啦的雨聲之中,她的心確確實實靜不下來。
她盤膝坐在蓆子上,吞下一枚「度厄丹」,卻遲遲無法入定,進入那片昏暗的幽冥世界。
只要她閉上眼睛,她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顧旭面色從容登上馬車的場景。
「龍門書院的比試現在快要結束了嗎?」
「顧旭那傢伙發揮得怎麼樣?」
「我聽說他的那幾個對手都非常厲害。」
「雖然我很相信他的符道水平但是現在整個京城的修士都在關注着他,就連國師、司首大人和那個討厭的公主都跑去龍門書院圍觀他,他的壓力會不會有點大?」
「」
時小寒的腦子裏充斥着亂七八糟的想法。
就像無數小蟲子在她腦子裏飛來飛去,令她根本無法放空心神進入修煉狀態。
於是她搖了搖頭,選擇放棄。
然後她走出房間,發現整個衙門的官吏們都和她一樣——不論是「靜心丹」、「長明丹」、「度厄丹」,亦或是靜修室里特製的法陣,都無法使他們靜下心來修煉。
他們都聚在走廊里,熱烈討論着這場遠在龍門書院的符道之爭。
「如果顧大人能夠勝出,我明天就去芊芊家上門提親!」
「今天我根本靜不下心修煉,為了防止走火入魔,就獎勵自己稍微放鬆一下吧如果顧大人能夠戰勝那幾個強大的對手,那我今天晚上就去閉關,不破第二境絕不出關!」
「你們或許不知道,我在顧大人身上押了整整十五兩銀子如果他落敗了,我妻子今晚一定會殺了我的!等到明天,你們恐怕就再也見不到活着的我了。」
「」
與此同時,龍門書院。
在趙欣然離開之後,剩下的三個候選人仍然坐在「思齊堂」內,默默思考着符篆的設計方案。
屋外的風聲、雨聲、雷電聲、人們的議論聲,似乎都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又過去了一刻鐘,沈丘也開始動筆了。
在剛才的一段時間裏,他的腦海中冒出了十餘個點子,可他都感覺不太滿意。
然而,隨着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再加上趙欣然的「提前交卷」給了他強烈的刺激,沈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放棄了繼續追求完美的打算,選擇了一個有亮點、也有缺陷的方案。
「沈丘啊沈丘,再不開始動筆,時間恐怕就來不及了,」他自嘲一笑,在心頭默默對自己說道,「反正你肯定贏不了顧旭這種超越常理的天才,也大概率比不過趙欣然那樣經驗豐富的符道大師就算拼盡全力,又有什麼用呢?」
作為門閥庶子的沈丘,時常會覺得自己像個多餘的人,覺得自己的人生沒有任何意義。
族人們對他的嫡兄沈樺寄予厚望、嚴厲管教,卻對他沒有任何要求和期待,放任他自由成長、自生自滅只有在遇到麻煩時,才會把他找來當救火的工具人。
修行也好,畫符也好,讀書也好,經商也好最早的時候對他來說皆是興起而為之,算不上是事業。因為他發現,不管自己做得有多出色,都很難得到族人的認可和關注。久而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