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平安又道:「我知道的,趙師旦相公的名節不容玷污,他為大宋殉國乃不爭事實。但錯了就是錯了,不能因為他高尚的人格節操,就把他錯誤的決策宣揚為可歌可泣的經典,絕不允許!倘若如此,要帶來更嚴重的失敗,要死更多的人!」
「他作為烈士宣傳了,那些死去的混編隊呢?混編隊的妻兒老小呢?為此惹毛了儂智高,導致城破後開更大的殺戒,這些冤死的人呢?他們也能封侯烈士嗎?誰在他們歌泣?」
聽到這裏,呂世傑臉色慘白,但細想來,卻暫時說不出一個反駁的字來。
趙平安道:「打不贏就得要走,儂智高要城池就給他,反正都是守不住而已,抵抗少意味着屠城也會少。只要能保持清醒,那隻敢血戰到底的隊伍一但被拉進荒野,真正睡不着的是儂智高。這才是戰爭主動權的易手。」
「廣南西的問題不是沒有可戰力量,是沒有腦子清醒的人,要不就是膽小鬼,要不就趙相公這種剛烈到極致、輕輕一碰就脆斷了的,才導致進退失據。為此,最終得朝廷派大軍參戰,大軍一動,勞民傷財的征伐就一定會發生。」
「然後呢?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不是說說而已。」
聽趙平安說到這裏,呂世傑全然呆了。
趙平安還是那個趙平安,說的離經叛道,但如果細細推敲其中邏輯,又有着某些精闢的哲理。
且事實證明即使這麼多人殉國了,康州仍舊沒守住。
事實上因儂智高遭遇了強烈抵抗,破城後殺的人也遠比其他地區多。
現在只因趙師旦死的太過壯烈,舉國都在歌頌,而暫時沒人具體去討論康州城破的代價。
「這難道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另類解釋?」
呂世傑也迷糊了,喃喃自語。
王雱驚悚了,快速翻越師父的《屠龍秘技》,剛剛總以為有點兒戲,因為師父素來都有點無厘頭。
但否定趙師旦的那些說辭,竟全部在軍事篇中都有理論作為印證?
現在看來師父真知道出事了,也是真的把畢生所學託付了?
「師父竟是提前知道這些。看來您已做好進廣西穩住局面的打算,擔心回不來,所以提前把終極奧義提前整理成冊交給了徒兒?」
王雱跪倒就叩拜。
「胡說……」
這下是趙平安難免語塞,斷沒有去廣南的打算,誰知道竟被真傳弟子理解成這樣?
卻是,呂世傑也像是被大雱的話給點醒,神色古怪了起來。
除了剛剛那些理論有道理外,想來想去,呂世傑找不出這書生的弱點,他身上神奇事件太多了。
不論如何,呂世傑已恍惚間看到趙平安進廣西找回王安石的場景,只見那王相公含淚問「是世傑讓你來的嗎,辛苦了」。
並且以他趙平安「算死草」的尿性,以及超好的運氣,不說給老上司趙師旦報仇雪恨麼,若能找到他的遺孤也好。
往事如煙啊,趙師旦那小女兒多可愛啊,曾幾何時,呂世傑就像現在趙平安領着鈴鐺和二丫似的,領着那小姑娘玩耍。
但現在那娃生死未卜,完全不知道是否已淹沒於兵荒馬亂的廣西!
越想越激動,最終呂世傑一犯渾就下令:「趙平安聽令,本縣命你速進廣西,於戰區找回知州相公,並想辦法穩住局勢。去吧,便宜行事。」
「你瘋了嗎?」
趙平安懷疑是不是聽錯了,「術有專攻的,你看我這模樣,沒走到廣南西就顛簸而死了。我就一常州書生而已,廣西的戰局自有朝廷和名將們處理。」
呂世傑猶如對待縣學研究生似的,歪戴着帽子擺手道:「不要講條件。國朝興亡匹夫有責,你有責我也有責。廣西之問題是國難,暫無可用之人的現在,本縣命你帶校警隊組成勤王之師奔赴戰區,能做什麼就做什麼。弱小是弱小了些,不過就當做對趙師旦相公致敬了。相信你的作為,將來能成為全國之傑出表率。我縣雖遠於千里,也為這場戰爭在持續盡力。若你陣亡,汝妻……汝徒我教之。放心去吧。」
「拜託師父了……一定找回家父。」
王雱沒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