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外婆從鎮上回來,好吃的好玩的,都裝在她身後那個又大又舊但很耐用的迷彩背包里。這次外婆不僅回來得晚,而且額外拎了兩大口袋別的零碎東西。可我一點兒也不像平常那麼期盼、高興。擔心着柳丫,擔心着外婆回來找我算賬。
我一直爬窗戶那裏看着,外面黑漆漆一片,遠處村民聚居的地方才有朦朧的燈光,我一直都很羨慕那些通電的地方,也想不通為什麼我們家還只是在用蠟燭,連那種油燈之類的都沒有。過了好一會兒,終於看見外婆的身影從小路那邊過來。
開了門,我衝上去就抱着外婆哭,剛才一個人又怕又氣,這會兒全都發|泄了出來。外婆從背包里拿出一些跳跳糖、麵包之類的東西給我,我只是哭,也沒接,外婆嘆了口氣說:「以後別和柳丫一起玩了。」沒有解釋,沒有安慰,沒有多說一句,只是一句嚴肅的命令。
我聽了更難受,堅決不依,轉身就往外跑。外婆也沒喊我,因為我沒回頭,也不知道外婆在幹嘛,一路邊哭邊跑,到河邊的時候眼淚早幹了,心裏只是氣。當然也有點怕,不知道私闖小黑屋的後果是什麼。雖然那時候人小,但心裏隱約的能明白,這種「反客為主」「反咬一口」式的逃避。
那時候村里只有兩戶人家裏有洗衣機,大部分人還是來到河邊一起洗的。很多少|女|婦人嘰嘰喳喳的湊在一處,不用躲很遠就能聽到好些我不知道的新鮮事兒。可今天太晚了,河邊一個人也沒有。換做現在,雖然比別的女生好點,敢在僻靜的地方夜遊,但心裏到底是害怕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不覺已從村子東頭走到西頭。柳丫的家就在那邊,我特想去看看她,到底怎麼樣了。從前有兩次我們從河邊玩耍完回家,她拉住我往她家去,也是走了好一段路,來到一個孤零零的破院子附近,她家也和我家一樣,沒有緊挨着的街坊鄰里,但比我和外婆山腳下的土房好多了,至少能看得見不遠處的七八戶人家。
那次她沒讓我從正門進,繞到院子後面,比劃了一下,意思是讓我等着,別進來。她從後院牆角的一個小|洞爬了進去,不一會兒,用衣服兜着好些野梨、冷飯坨之類山里娃的野果零食,從那個小|洞裏遞給我,然後趴在洞|口笑嘻嘻的擺手讓我回家。
那兩次都是她家沒人的時候,想必家裏人去走白事了。我們那裏管參加、幫忙喪事叫「走白事」,說誰家老了人口,誰誰去走白事了,在我心裏反而是很熱鬧的事兒,因為外婆和我從沒參與過這種事,每次我也只有遠遠躲着偷看的份兒。
這晚也一樣,柳丫家的院門關着,牆頭頂一圈都有好多碎玻璃,看着就是拒人於外的氣勢。從大門縫裏瞧了半天,似乎有什麼鈴鐺之類的東西在響,愈發好奇了,但絕不敢敲門,因為柳丫家的三個長輩都是很兇的,整個村子裏的人說起來都搖頭。
想起那個後院的小|洞,二話不說就鑽進去。發現裏面是個小菜園子,對面的角落還有個豬圈。她們家已經是磚房了,而且是通了電的,但我從外面看到那排屋子後面的小窗里,透出來的仍是隱隱綽綽的火光,感覺非常神秘。
躡手躡腳地走,抬頭看看天,一彎月牙上面左右各兩顆一大一小的星星,都帶着點迷濛亮光,組合起來像個俏皮的笑臉,可院子裏的氛圍是令人緊張的,幸而沒有狗一類特別能叫喚的動物。越走近那幾間屋子,鈴鐺聲和一個蒼老嗓音的念誦聲就越清晰。
我走到房子前面,看見院門緊閉,還用一個破木椅背靠門擋着。院子裏有一堆快高到我脖子的土堆,不知道幹嘛用的,還有幾大捆樹苗。快到窗根底下的時候,聞見一股草藥的味道,像以前喝過的中藥,只有離我最近的那間屋子的窗戶里是有亮光的,好像還很熱鬧。
雖然又髒又破的窗簾拉得很嚴密,我還是在窗簾角的一個破洞裏,看到了裏面的情況——屋子裏不知道本來就是這樣,還是臨時搬空了,窗戶正對面靠牆橫放着一口棺材,還是沒有上漆描畫的那種,棺材蓋中心放着一個什麼東西被一塊黑布罩着;
【圖7、棺材】
屋子中間的地上,不知是床板還是門板,兩大塊破木板拼在一起,柳丫那個乾瘦如柴的叔叔正光|着|屁|股,兩肘撐着門板爬在那裏前後動彈,剛開始我沒看清,揉了揉眼才發現柳丫也一|絲|不|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