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宗離開合水縣的第四天夜裏。
蔣應昌在合水縣收到消息,獅子營兵指慶陽府城。
慶陽衛旗軍三百於左崗設伏,震懾於獅子營軍勢,其兵不戰自潰,避入荒山,指揮使郭自寧自刎謝罪。
劉承宗傳檄安民,次日清晨率麾下將領隨父兄登慶城東山,祭拜周祖不窋陵,而後拔營南下寧州。
與此同時,先鋒游擊楊彥昌率五百虎賁,自井陘進入山西平定州,已取得首戰勝利。
敗在他手下的賊首叫翻山鷂,山西的積年老匪,聚集了上千人活動於太行山一帶。
被楊彥昌突然襲擊,摧枯拉朽般地擊敗。
有時人的自信非常重要,在京畿見識了收復永平四城與東虜的慘烈戰爭,再回過頭進山西,和翻山鷂這種打了三年搶劫爛仗的賊首過招,楊彥昌一點兒心理壓力都沒有。
五百對兩千。
兵分五哨壓上去,四方合撞,陣動長驅,追亡逐北。
贏得簡簡單單漂漂亮亮。
殺了八十多,俘虜四百多人,手下將近一人逮一個。
戰場邊緣,楊彥昌放了馬匹,坐在山邊石頭上歇息,滿眼憂慮不知前途,感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終於結束了被叛軍頭目派去勤王的其妙旅途。
劉獅子交給他的使命完成得很拉挎,二百匹戰馬算是肉包子打狗,賠得當褲子。
但對他自己,收穫很大。
受兵部委任都指揮僉事,發下緋色官袍、老虎補子。
仍然是正三品,以武勛上輕車都尉升授昭毅將軍散階,差遣鎮戍延安府參將。
他覺得這次回延安府,得想辦法找找族譜。
自己大約已經是族中二百年來官位最高之人,光宗耀祖了。
但比官位更重要的是經歷。
過去在延安衛,眼看軍戶餓得賣妻鬻子求活而不得,他覺得沒什麼。
軍戶早就完蛋了,至多旱災讓完蛋的規模大了一點兒,擴大到延安衛罷了。
可從陝北到京畿、從地方到京師。
他發現陝北變成這個樣子,不是旱災的問題、不是個人貧富的問題,而是整個天下出了問題。
旱災只是讓陝北變成最薄弱的一塊土地,被壓力壓垮。
天下肯定出了大問題,具體是啥問題,他說不清。
只知道如果天下沒出大問題,他這樣的人,不可能去年還是個沒實缺的試百戶,今年就是三品都指揮僉事了。
「將軍,都問出來了,翻山鷂是個老賊。」
老兵按刀走來。
老兵名叫劉向善,其實只是歲數大點,參軍不過年余。
按輩分是劉承宗的叔叔,最早在族學讀過幾年書,後來在劉向禹那受過機兵訓練。
早前以延安衛總旗身份帶三個兒子赴京勤王,收服永平四城的戰鬥中兩個兒子先後亡於陣中。
一個在灤州城下中了降兵炮子,另一個在夜晚阻擊逃兵時被韃子兵近弓打臉。
換來兩個韃子與三個降兵首級,如今劉向善是延安營把總、兒子劉承光是延安營百總。
劉向善道:「這人最早是剪徑毛賊,發跡於天啟七年,那年大同的鎮守太監張守成革了陽和標兵草料錢,標兵譁變,讓他收了幾個戰兵,後來在大同太原之間流竄。」
說着,劉向善指向跪了滿地的俘虜道:「這賊子是聰明人,見勢不妙帶隊跑了,俘虜多為被夾裹的山民百姓。」
就算劉向善不說,楊彥昌也能猜得出來,這些俘虜幾乎沒有裝備,人手不過獵弓、朴刀、短矛,四百多人連個腰刀鎧甲都找不到,根本談不上是叛軍。
「都是些苦命人,那叔叔就把他們放了吧。」
楊彥昌一向對劉向善很尊敬,其實他對部下都很尊敬。
那劉家二虎一個賽着一個凶,他可不敢佔便宜。
「不能放啊將軍,你忘了,曹將軍說了,戰利全部要向他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