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內書房裏。
秦牧遠在侍女的攙扶下,從擔架上有些吃力地坐了起來,挪到一張寬大的躺椅上,幾隻厚厚的天鵝絨枕頭塞在背後,讓他可以半躺着說話。
一位女官見已妥當,輕輕打了個手勢,所有的宮女內侍全部退了出去,神色冷峻的宮衛軍將領掩上大門,然後外面的宮衛全部退開到百步之外,重新組成嚴密的警戒線。就連秦牧遠的正妻,曾經的王妃和隨行的醫師們也只能在警戒線之外等候!
房間裏,秦牧遠的目光看向了對面,蒼老而憔悴的皇帝靠在軟榻上,身上搭着一條明黃色的絨毯,神色平靜地看着他。
見老皇帝沒有先開口的意思,秦牧遠也保持了沉默,不動聲色地與他對視。
諾大的書房裏一片沉寂,聖歆蘭帝國兩個地位最顯赫、最有權勢的男人,此刻就以這種方式無聲地對峙着。
「是誰幹的?」長久的沉默之後,老皇帝終於開口問道。
秦牧遠眼皮微抬,淡淡地答道:「這很重要嗎?朝堂上下、帝國內外,希望我死的人可不止你一個!」
「……」
老皇帝麵皮抽動了一下,幽幽地道:「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你還是對我心存怨懟嗎?」
-此刻沒有外人,這位帝國的九五至尊也不再自稱「朕」,而是以一種更加平和的態度來和自己這位昔日的摯友兼心腹重臣交流。
秦牧遠凝視着他道:「難道你覺得,我不該心存怨懟嗎?」
老皇帝雙眉微微擰緊,道:「我或許是對不住她。但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我也別無選擇!處在我這個位置上。我首先只能對帝國的列祖列宗負責,對帝國的萬億子民負責!」
「這世間難有兩全其美的事情。所以……我不得不這樣做!至於後來發生的種種,並非我的本意!」
「如果你處在我的位置上,你的做法和我不會有什麼不同!」
秦牧遠微微冷笑:「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如果不是你的帝國如今面臨這樣的危機,你是永遠都不會有任何愧疚心理的!」
他伺候了這位主子多少年,豈會不清楚對方是個什麼德性?何況權力最容易扭曲改變人的心性,縱然對方以前還有幾分良知廉恥在,到如今都已是節操餵狗了!
老皇帝聲音里終於透出一絲不快:「我終歸是帝國之主,說話時就不能對我恭敬些嗎?如果不是你近年來這般桀驁不馴,我豈會削去你的爵位?」
秦牧遠冷冷笑道:「我如今是活不了幾天了。你也活不了幾天了!就連這個帝國都活不了幾天了!說這個還有什麼意義呢?」
「放肆!」老皇帝氣得臉色發青,帶起一連串急促的咳嗽聲。
秦牧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在這時候還要我像外面的那群廢物們一起歌功頌德,才能讓你滿意?」
「你雖然老了些,腦袋還沒有壞掉!應該清楚你的那個寶貝儲君究竟有幾斤幾兩,他究竟守不守得住這片基業!縱然你苦心積慮為他謀劃,未來是否一切都會按照你所希望的那樣發展?」
「我敢肯定,只要你的死訊傳出,三個月之內帝國就會發生內亂!新帝靠着你替他安排的那些班底。能不能堅持個一年半載的都難說!最終的結果,就是亡國,失位,以至於連性命都難以保全!」
老皇帝惡狠狠地瞪着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眼眸中透出絲毫不加以掩飾的凶光!活像一頭垂死的獅子!
秦牧遠冷冷地與他對視着,到了現在這地步。任何虛偽的客套與禮數都沒了意義,雙方只有近乎圖窮匕見式的攤牌!
但是兩人的頭腦都不糊塗。沒有人比他們更明白帝國內外的現狀,當他們這些老人逝去後。帝國的歷史究竟還會延續多久,那是老皇帝根本不願意提及的話題!
良久,老皇帝終於移開了目光,疲憊地問道:「如果……讓雍宸那孩子上位,情況是否會有所改觀?」
秦牧遠淡漠地道:「只要你捨得,我自然是沒有意見!」
雍宸公主無論性情、手腕、能力,都在目前的這位儲君之上,如果她能繼位,不說有多麼大的成就,至少當個守成之君
第二百三十一章 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