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北方的冬季總是來得格外張揚。狂野的朔風在一望無際的曠野中凌空抖動着,猶如有形的實體般獵獵作響。風過處,枯草的梗葉褪去了秋日留下的最後一層閃亮金黃,徹底衰敗下去。整個大地似乎都變成了灰白的顏色,只有偶爾幾株常綠喬木孤零零地站立在山坡上。那原本溫潤柔軟的綠色此時變得格外扎眼,筆直尖銳的樹冠猶如長矛般刺入人們的眼中。
進入溫斯頓境內已經接近兩個月的時間了,我們的足跡穿過了溫斯頓南部山區,進入了中西部高原地帶。在我們的東北方,路易斯陛下剛剛攻克了門采爾城,取得了進入揚風平原的鑰匙,與我們遙相呼應,將兵鋒直指溫斯頓的王都烈鬃城。
在這兩個月的時間裏,弗萊德和路易斯陛下將廣大的溫斯頓疆土變成了展示自己戰爭才華的絕佳舞台,為世人奉上了一場盛大華美的戰爭表演。
通常來說,一支聯軍中總會有一個主帥,即便是兵分數路也可以通過各種聯絡方式指揮作戰。如果由兩位地位相當的統帥各自為戰,那麼就會因為雙方的戰鬥理念和思維方式的不同,給整個戰局帶來不可避免的毀滅性災難。
可是,這一嘗試現在被打破了。兩位同樣傑出的年輕用兵家此時正從一個全新的角度為世人詮釋着「各自為戰」這個略含貶義的概念。他們彼此的指揮權完全獨立,只以信使傳遞各自的信息。這種安排並沒有給戰局帶來混亂。恰恰相反,這使得兩位統帥能夠最大限度地發揮自己的才能,並且大大縮短了信息流通的速度,使彼此間的配合更加緊密流暢。
我相信你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戰鬥:兩個相距百里的統帥仿佛靈魂相通般相互了解,對於對於的每一個細微的戰術意圖都能夠準確無誤地把握。信使在他們之間似乎變成了多餘的東西,當信件到達的時候,他們早已先人一步作出了反應,猶如具有預言能力的神明。
據說這世上有些人具有一種叫做「心靈感應」的怪異能力,具有這種能力的兩個人能夠明白彼此的心思,即便不開口說話也能夠相互交流。如果這種情形出現在他們兩人之間,反而更容易被人接受。可事實上,他們之間神奇的默契是建立在對整個戰局的把握、對一切局部細小變化的敏銳和對彼此用兵特徵的了解之上的。他們用遠超於當代其他最優秀的將領的眼光閱讀着這場戰爭,這洋溢着澎湃激情的戰爭才華遠比那些傳說中的特異功能還要匪夷所思。
戰爭,這個沾染着無窮血腥和殘酷殺戮的字眼在這兩個不世天才的手中變得精緻到了極點,以至於讓人不由得產生「死亡也可以成為一件藝術品」的錯覺。
在弗萊德和路易斯陛下的指揮下,兩支軍隊如同一對有力的拳頭,靈活而迅猛地向着溫斯頓腹地打出了一輪漂亮的組合拳:在我們剛剛完成對菲米特城的包圍時,路易斯陛下已經在銀鞍谷地擊潰了敵人的第一批援軍;而當卡萊爾將軍將敵人的兩個兵團引入揚鬃平原時,我們的埋伏圈早在兩天前就已經完成了……當你可以用「細膩」這樣的詞彙來形容數以萬計的兵力調動時,戰爭就不再是簡單的生死交鋒,而已經被升華到了藝術的高度。兵團與兵團之間協同作戰的極限被輕而易舉地被打破了,我們就像是兩條洶湧的江河,毫無滯礙地在大地上奔泄,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攔住我們的去路。
對於法爾維大陸上其他優秀的軍事家而言,與這兩個人生在同一時代無疑是他們最大的榮耀,也是最大的悲哀。他們親眼見證了兩個都有資格將名姓寫在史冊最前列的的偉大統帥攜手創造的戰爭奇蹟,但同時,他們的榮耀也註定被埋沒在這兩個人日月昭華般璀璨的功績之下,只能寂寞地存身於同一頁歷史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落之中。
不過現在,一個小小的意外似乎打破了這種奇妙的默契……
「他們真是這樣說的?」弗萊德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焦急地點點頭:「我審問了不下二十個俘虜,包括軍官、士兵和隨軍的雜役,他們的回答都是同樣的。這不像是圈套。而且,用五千人傳遞一個這樣的假消息似乎也沒有必要。」
今天上午,我們剛剛遭遇了一支五千多人的溫斯頓軍隊。他們的出現讓我們感到非常意外:這些士兵就是我們西北方撒勒姆城的守軍,他們的出現意味着撒勒姆已經成為我們大軍面前一座不設防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