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丞是百石小吏,是所謂的隸臣,鍾泰說是左遷,其實相當於服刑。
這樣一個人,在曹苗面前自然沒什麼尊嚴可言,尤其是當夏侯玄還陪在一側時。鍾泰之所以還能端着架子,一方面是自尊心作祟,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之前和曹苗打過交道,知道曹苗還算是講道理的人。
可是曹纂不講道理。
在太尉府大鬧了一場,將司馬懿、司馬師父子氣得半死不活,卻被禁足在這個小山莊裏,曹纂心情很不好,一入座就要酒要菜。見曹纂兇惡,鍾泰不敢怠慢,忙不迭的派人安排。
趁着鍾泰準備的時候,曹苗走進了安排好的院子,登上了小樓。
夏侯玄謙虛,說是一座小莊子,其實規模並不小,至少比雍丘的王府大得多。建築也很精緻,幾幢小樓,掩飾在高大蒼翠的樹叢中,露出尖尖一角。站在三樓上,一眼可以看出十幾里地。
「鍾泰怎麼成了莊丞?」曹苗淡淡地問道。
「沒有證人,證據不足,只能確定他傳謠,無法確定他造謠。遷為莊丞,已經是嚴懲了。」夏侯玄頓了頓,又道:「這是陛下首肯的。傳謠的人很多,法不責眾,這也是陛下當初不願意追查的緣故。」
「鍾泰的姊姊呢?」
「鍾泰都沒事,還能連坐不成?至於灌均,還在查,估計查不出什麼結果。」夏侯玄輕輕拍了拍欄杆,沉吟片刻,又道:「本來你迎娶太尉之女,結成姻親之後,或許能從太尉口中得到一些線索。現在看來,怕是指望不上了。」
曹苗瞅瞅夏侯玄,輕輕哼了一聲,結束了這個話題。夏侯玄的口風很緊,說不出什麼名堂。
「我要去江東的事,你也知道了。給點建議吧。到了江東,該從何處入手?我現在一點頭緒也沒有,似乎只有刺殺孫權一條路。」
曹苗嘆了一口氣,伏在欄杆上,神情惆悵。
夏侯玄打量了曹苗片刻。「雖說刺殺孫權是治本之策,但絕不易行。且不說孫權本人武藝不俗,他身邊還有解煩、繞帳兩營精銳,殿上亦有精銳,刺殺的難度極大。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行此策。」
「那我能怎麼辦?」
「辦法……倒也不是沒有,只是……」夏侯玄猶豫着,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曹苗沒好氣的喝道。「要我求你就別想了。」
夏侯玄也不介意,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允良,天下事,其實並無二致。我大魏遇到的問題,江東自然也有。區別只在於你是大魏宗室,不管怎麼放肆,只要心思端正,為了朝廷,陛下都能護得你周全。到了江東,你不是宗室,而是敵國之諜,沒有人能護着你。你若行事放肆,只有死路一條。」
曹苗沉默不語。他聽懂了夏侯玄的意思——不僅是表現的意思,還有潛台詞。
你的生死,都掌握在天子手中。他護着你,你想怎麼來就怎麼來。他不護着你,隨時要你的命。
這是赤果果的威脅啊。
這洛陽還能待嗎?逃得越遠越好。
見曹苗不說話,夏侯玄接着勸道:「孫權要稱帝,有兩件事勢在必行。一是攘外,一是安內。攘外的事關乎軍政,非你力所能及。安內的事關乎江東世族,這一點上,你可以做些文章。」
曹苗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示意夏侯玄接着說。
「本朝初創,百廢待興,為安定江東,先帝曾封孫權為吳王。自那一刻起,孫權就有不臣之心。雖未稱帝,卻自建年號黃武。他知中原一時難得,只能立足江東,所以黃初元年,由陸遜接任呂蒙,駐兵荊州,黃初五年,即黃武四年,顧雍接任丞相,以換取江東世族支持。」
「但江東世族貪得無厭,一心想獨攬大權。非江東籍的文臣武將受到排擠,怨言甚多。前幾年,益州人甘寧死後不久,其子甘瓌獲罪。不久前,周瑜次子周胤又受人誹謗。以周瑜、甘寧之功,子弟尚且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前幾年,戲口守將晉宗就曾棄暗投明,歸義我朝。你若能小心運籌,利用好這些矛盾,建功不是難事。」
曹苗轉頭看向夏侯玄。「你怎麼不去?聽你說得頭頭是道,我覺得你比我更合適啊。」
夏侯玄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