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台之上,落針可聞。
一滴滴汗珠自胡釗的額頭浮現,隨着面頰滾落,落到一塵不染的軍靴靴面上。
「你們竟然背叛我?」
腮間橫肉鼓起,胡釗咬着牙,怒火盈胸,但更多的,還是隨後升起的無盡恐懼。
自己的親兵警衛,十幾人竟然全部無一支持自己。
一眾警衛皆面無表情也沒有說話,還是于謙接了口:「胡帥,他們不是背叛你,而是在救你。
你只是違反軍紀,該怎麼處置自有軍紀軍法,但你現在舉着槍對着皇命在身的我,可就是謀逆了,要夷三族的!」
大明律一年比一年寬鬆,唯獨這謀逆罪至今沒有修改,朱允炆提過,但內閣沒有同意。
「四方邊地,胡漢雜居,野心之輩仍不在少數;兩廣雲貴,宗族親重,如無連坐之法,則呼嘯作亂者不在少數。」
洪武一朝,廣東廣西造反之事不下百八十次,衝擊官衙、劫道官銀,就沒有當地百姓土民不敢幹的。
尤其是廣東,宗族思想非常的重,一個族老的面子比縣令還要大,如果縣令敢不給當地宗族面子,那往往一個村子的人就敢拿刀提鋤的衝擊縣衙。
建文朝打黑除惡的戰果中,也是以打擊兩廣的戰果最卓著。
也因此,暫不削弱謀逆罪之刑罰,當然朱允炆也跟內閣、大理寺議定過,直等科學院那邊確定新式蒸汽機確無安全問題之後,第一條軌道就是京廣線。
打通兩廣與江南的交通情況,如此便可以使天高皇帝遠的情況不在出現,加大對兩廣地區的監管,削減地方宗權、族權的力量,到那個時候,謀逆罪的刑罰便可以酌定減輕。
而在沒有減輕的當下,胡釗的行為,與謀逆無二!
拿槍指着天使,這不是造反還有什麼叫造反。
于謙能夠看出胡釗此時的恐懼,他昂首挺胸的走向胡釗,直到自己的胸膛已經抵住了槍口,才伸出手握住槍管下壓。
胡釗終是沒有勇氣扣動扳機,任由于謙將他手裏的槍繳下,而後頹廢的滑跪在地,面若死灰:「於大人,這事跟我沒任何關係,都是五軍府授意我做的,你知道的。還有我打小也是在杭州長大的,於大人咱倆還是老鄉啊。」
堂堂一個正一品的總指揮,這一刻卻驚惶的、嚇的毫無德行。
這是一個手握三十萬大軍的元帥嗎?
當權力被解除的那一刻,曾經讓普通人感覺到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其實也就如此。
其實大家都是老百姓,只是權力讓他們飄入了雲端,掉過頭俯瞰的時候反而看不起老百姓了。
「你的生死我做不得主,去北京接受審察,怎麼處置,是總參和陛下來定的。」
于謙沒有在管胡釗,而是看向胡釗身後那一群將官,被他目光掃過的,先前被點了名的,無不腿軟跪地,背躬腰彎。
東南戰區這看似聲勢動靜不小的躁動,就這麼被于謙一個人平了下來。
沒有什麼波折、也沒出什麼亂子和反抗。
很簡單,簡單到像是一場可笑的鬧劇。
甚至比洪武朝太祖拿藍玉問罪還要簡單。
什麼將軍指揮,一道皇命降下要拿這些人問罪的時候,他們除了束手就擒別無他法。
死自己一個總比謀逆死全家要好。
胡釗等人很快就被押赴北京,但在路上的時候就全部遇難,奇怪的是,押送看管的官兵卻無一人受傷。
這事是西廠做的。
「不審他們,是朕給武勛們的最後一份人情。」
如果胡釗等人進了京,一定會將幕後的指使供出來,軍人干涉政治,尤其是到了徐輝祖等人的身份品軼,那麼惡劣的鼓動行徑,是很難落個善終的。
都是與國有大功之人,朱允炆也不想被後人指着脊梁骨罵冷血。
高抬貴手,放一馬吧。
「上歲數了,有時候這心吶,是容易軟。」
繞着乾清宮跑圈,朱允炆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自己都笑了:「老許,朕這邊可是把最大的攔路虎給你清掉了,後面的事,你來把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