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兵結束後是一次國宴,朱允炆卻在華蓋殿宴會結束後去了坤寧宮,這讓已經準備入睡的馬恩慧還怔了一下。
「以為你今晚醉了酒會在乾清宮裏睡下了呢。」
攬着馬恩慧的腰,朱允炆在前者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隨後便喚守着的宮女去尚膳局弄兩碟小菜,順道拿幾壺酒來。
「早些睡吧,少喝點。」
馬恩慧有些擔心,輕聲勸了一句。
「朕的心情不太好。」
朱允炆握住馬恩慧的手,寬慰道:「放心,朕心裏有數。」
等到酒菜送上來之後,朱允炆一揮手,這寢室里的宮女宦官便自覺退了出去。
「雙喜,你也去歇着吧。」
「誒。」
雙喜應了一聲,知道皇帝可能是想跟馬恩慧說些悄悄話,便也規矩的躬身告退。
「朕前幾個月裝病,讓你和母后擔心了,也辛苦你替朕照顧母后了。」
朱允炆端着酒杯一飲而盡,語氣說不出的蕭瑟:「在這事上,朕對不起你跟母后。」
馬恩慧有心說一句理解的話,就聽到朱允炆又開了口。
「不僅如此,朕前些日子還做了很多的事,但天下沒有人理解朕,朕很苦悶想找人訴說,但懂朕的只有楊士奇一人,他這個人朕很不喜歡,所以朕不想跟他說。
朕想找雙喜說,但朕已經拿雙喜當做朋友,不想害他,說與他聽,朕怕他就不敢活着了。」
看到馬恩慧有些驚訝,朱允炆便把方孝孺一案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只聽的馬恩慧不由自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雙眼怔怔的看着朱允炆。
朱允炆的冷酷和無情着實嚇到她了。
方孝孺一案,牽連的同黨、同僚、學生多達幾百人,這麼多的人命,竟然完全是朱允炆,自己的丈夫親手陷害的?
這還是自己記憶中那個一直對人和氣的皇帝嗎?
「連你也覺得朕是錯的對吧。」
朱允炆苦笑一聲,卻是很大方的認了下來:「不用寬慰朕,朕確實是錯的,對就是對,錯永遠是錯。
其實,即使到了那般地步,朕也有其他的辦法能保下方孝孺的性命,左右無非多花費一些功夫罷了,但朕沒有做,朕親口下了命令,親手拿起了屠刀。」
說到這,朱允炆又是嘆了口氣,自斟自飲了數杯。
「很多人不懂朕的做法,因為他們不在這個位子上,不在朕這個皇帝的立場上,他們不懂這裏面的很多事。
朕需要找人傾訴,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你了。」
說着,朱允炆看向馬恩慧提出了一個問題:「知道什麼叫做立場,什麼是對錯嗎?」
馬恩慧先是愣了一下神,然後開口回答道:「立場就是身份吧。」
點點頭,朱允炆勉強笑了起來:「沒錯,立場是根據身份的不同而隨時變化的,現在這宮裏只有你與朕兩人,朕的身份是丈夫,而朕的立場想要正確,做法就是尊重你、疼愛你、保護你,這是丈夫的立場。
朕是文奎的父親,父親的立場,就是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孩子犯了錯但是孩子本身是不懂的,他的意識里還明辨不了什麼叫做是非,這個時候朕就要教他,朕不可能站到他立場上考慮並支持他犯錯。這就叫立場正確。」
馬恩慧越聽越糊塗,但是朱允炆卻似乎醉了,嘴裏的話也愈發稠了起來。
「朕給你說個故事。張三是一個普通的百姓,家裏遭了災,老母親又重病在床,家裏的產業都賣了買藥,只剩下最後一石糧食,但這個時候,縣衙的胥吏去收糧稅,恰好就是這一石糧食,交了糧,老母親就會餓死,不交就是對抗官府,是造反,張三沒有交,他選擇了對抗官府,這就叫立場正確,因為他的身份是這個老母親的兒子。
而這個胥吏呢,叫李四。李四的職責就是收糧,收不到糧他就會丟了這份差事,他的家人也要靠他養活,所以他即使了解到張三的處境之後,也沒法心軟,所以他把張三緝拿歸案,並強行把這一石糧食收了公,最後呢,張三因為對抗官府被砍頭,張三的老母親也孤苦無依的餓死了,李四的做法也叫作立場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