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艮站在贛江大堤之後,看着身背後熟悉的家鄉成為澤國,看着身旁不遠處的軍營那些依靠着營寨立盹行眠的戰士。
聽着耳邊一聲聲大明健兒的鼓氣聲,還有從堤壩前線撤下來修整養傷的戰士的痛哼,王艮覺得,他可以做些什麼,應該做些什麼。
那一年庚辰科殿試,他落了第,跟着胡廣這些同鄉一道回了故鄉,進了吉水縣衙門做了一任胥吏,當初胡廣掀起江西士子運動的時候,他沒有附和,也沒有反對。
不願意附和是因為他沒有胡廣那般的無恥,沒有反對是因為他確實覺得現在的這位皇帝是一個好皇帝。
王艮沒有多少野心,做不做的了大官他看的不重,留在地方當差,在最基層跟着老百姓打交道也挺好。
然而,一場幾十年乃至上百年難得一見的暴雨突然來襲。
贛江貫穿江西南北,吉安府的百姓便是依傍着贛江生存,早前大雨之下,廬陵縣已經被淹掉,而如今贛江決堤,整個吉安府都沒了。
大明的軍隊來了,在贛江沿岸搶修子堤,甚至用血肉之軀堵住潰堤洪口,不讓更多的洪水湧出。
這一幕幕人力與天斗的場面讓王艮心神震撼,大為觸動。
王艮決定將這抗洪前線的故事寫下來,然後說給更多人知道!
想到就要去做,王艮轉過身回了吉水縣,將自己書房之中的積水用面盆潑出,擦乾淨雙手,來到書案前,鄭重的提起筆。
「建文四年七月二十一日,贛江吉安段潰堤決口,洪水淹沒大地,素有魚米之鄉的吉安府成為了澤國,府縣城外數以百計的村莊被沖毀一空,數萬名百姓流離失所。
這是一場天災,一場在青史中屢見不鮮的天災,自有文獻記載尹始,神州大地的災禍就沒有停止過。
地動、洪浪、乾旱、蝗蟲、天火層出不窮,先民不知所謂,以此為天怒之、天厭之。
祖先視災禍為上天的懲罰,俯首頓拜,任由宰割。百姓凍餓而亡、橫屍遍野,瘟情四起更成常態慣例。
而在這一年,卻有一群卒武健兒憤懣盈胸,視此災厄禍事為蒼天之過,何以傷我百姓、毀我家園,是此昂然不屈,立下恢弘之志,欲以血肉之軀對抗蒼天之力。
吉安決口之處,數萬大明將校兒郎臂挽臂、肩並肩,迎着洪峰的衝擊昂首闊步,踩着泥濘,沐浴濁流站到了決口的位置,將自己當成了大堤,堵塞着洪水的蔓延,迫使着洪水改流易向。
自子時至子時,我大明的健兒就這般一直浸泡在水裏,撤下來的時候,身上的皮毛成塊成塊的脫落,其悽慘之狀,觀者無不涕淚交加,感同身受。
高洪堵口,談何容易!
與其說是堵口,為是截流。數十名戰士肩扛轅木扎進泥濘之中,橫截間以沙袋相填,後以凡胎為立木相支,扛着一波又一波洪水的衝擊,不少士卒兒郎被重擊的五臟移位,口吐鮮血不止,仍咬牙堅持,寸步不退。
我自縣城中而出之時,洪峰已被遏制,決口大營之處,已有數百兒郎魂淹泉台,年長者不過三十有四,最幼者僅二八之年。
父母高堂等候,妻兒倚門盼望,再無孝子丈夫可歸。」
淚水奪目而出,王艮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陡然嚎啕大哭起來,良久才平息心情,繼續寫道。
「生為江西之民,庇佑家園之事,豈可皆委於胞親,僅以此文曉天下人知,亦為艮之絕筆。」
將這封書信摺疊好,王艮走出書房,迎面便看到了自己的妻子,鄭重的將書信放到後者的手中。
「為夫要上汛情前線。」
身雖瘦弱,也敢試挽天傾!
妻子捂着嘴,不住的搖頭苦勸:「孩子只有幾歲,你去了,孩子將來怎麼辦?」
孩子?
王艮微微一怔,旋即洒然一笑。
「我不去,可護吾子一人,我去了,可護十人百人,如此一生,死得其所。」
說罷,深深的看了自己妻子一眼,轉身便走,步子堅定而決然。
如此一生,死得其所!
「接住了!接住了!」
九江府德化縣,一大群
第二百二十八章:汛情前,眾生相(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