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皇帝生性多疑,先後兩代下來,死於其手的功臣良將不計其數,眼下又到了立儲的時候,選擇什麼樣的儲君不止對於大周的未來十分重要,對於你我的榮辱存亡也很關鍵。」
在顧至誠沉吟的時候,韓稷又接着往下說了,「楚王奸巧,也沒有什麼才能,鄭王有幾分本事,為人卻又過於陰沉。
「再比較下去,楊淑妃的娘家並未出過什麼賢者,楊家兄弟純粹靠裙帶關係發家。鄭王頭頂則有個皇后壓着,而皇后與我等幾家關係已然破裂,來日鄭王上位,皇后必然效仿呂后對我等大行殺戳,介時朝中元老早不在朝中,整個朝堂恐怕將有大半控制在皇后手上。
「除去這些,楚王鄭王二人雖則爭鬥不斷,但仔細看來,他們卻都只為私己利益而汲汲營營,出發立場從未曾站在百姓社稷上過,這兩人上位之後,局面必然不會很樂觀。
「倘若下任君主其身不正,這江山必然安定不了幾年,又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風。從前朝到如今,先後二十餘年的戰爭,天下民不聊生,這十餘年裏仰仗內閣幾位元老把持朝政,方才呈現出了返生之機,若是再來場動亂,北方蒙古軍也必然趁虛而入。
「到那時中原天下內憂外患齊齊迸發,各地重現當年景角暫且不說,恐怕連江山也有可能落入蠻夷手中。這江山是我們祖輩拿血肉之軀打下來的,難道戰爭平息了,放馬南山了,我們便從此置它的前途命運於不顧,而任憑趙氏子孫肆意踐踏着你我祖輩們親手打下來的天下嗎?」
顧至誠靜怔半晌,回神在椅上坐下。
他說的他都懂,但又確實沒有他想的這麼深這麼透徹,說起南征北戰的那些年,所到之處滿地荒骨,不計其數的弟兄死在輾轉北上的途中。他們的榮華其實都是他們的血肉築起來的,大周是他們每一個付出過血汗的人的天下,他們具有當仁不讓來護衛它的責任。
但是這些年,因為長年的征戰終於止歇。也因為君為臣綱的綱常倫理,使得他們漸漸無形地屈服於現實之下,明明知道大周的前景堪憂,也明明知道再這麼消極等待下去到手的只有妥協與屈服, 卻仍然還是在不斷地消彌當中。
所做的唯一一點努力。也不過是在逼不得已之下才想到要插手立儲之事來改變不斷惡化的現狀。
在這少年面前,他頭一次有了些無地自容的感覺。
他抬起頭來,凝眉望着他:「你有什麼想法?」
韓稷走到他面前站定,緩聲道:「選誰來做儲君不是皇帝一個人的事,此事與我等息息相關,我們要想保住這富貴這江山,就只能替我們自己選個能保住我們祖輩心血的人選,這不只是對我們自己負責,也是對天下負責。
「趙雋比大哥小不了幾歲,昔年也是隨軍一道過來的。又曾受江南士族影響,心性較為端正,如果一定要在趙氏子孫里選個儲君出來,我以為,趙雋比其餘人更合適。」
「你是想讓廢太子復立?」
顧至誠吃驚地站起,「你去碧泠宮的是為尋趙雋商議復出之事?」
「那倒也沒到那一步。」韓稷道:「這次我只是去探底。」
「可是趙雋已經瘋了!」顧至誠凝眉:「一個瘋子,就是再賢良,又如何能執掌天下?」
「我倒覺得他不一定瘋了。」韓稷望着窗外一顆合歡樹,「而且,就算是瘋了。 他不是還有子嗣麼?」
「子嗣?他哪來的子嗣?」顧至誠更加不解了,「他的長子次子都已經在冷宮裏病死,太子妃後來生下的公主,也在出生之後即被他掐死。據說如今太子妃根本無法近他的身,近身便是拳打腳踢,如此又怎可能會還有子嗣?」
韓稷長吐了一口氣,轉身回來道:「我沒有親眼所見的事,是不會相信的。陶行在遞出紙條試探他們的時候,太子妃不但近了他的身。而且還把紙條也拿了給他看,現在大哥覺得,事情還會是我們之前道聽途說的那樣嗎?」
顧至誠的眉頭呈劇烈的狀態擰起。
韓稷揚了揚唇,負手又道:「既然查探到的事實與我們聽到的有出入,那我們同樣有理由懷疑太子妃生下的那個孩子並沒有死,不但沒有死,還很可能是個男孩兒。」
「這又是從何說起?」顧至誠受到的驚嚇太多,聽到此處竟然已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