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上空陰雲密佈雨勢漸漸大了起來,雨珠順着屋檐滴落匯入街道兩側的溝渠,百八十張流水席面一片狼藉溫熱的飯菜被打濕湯水四濺,落到瓷碗上清脆作響。
酒香被雨水沖淡,花香趨近於無,
唯獨邁步那漢子身上有着一股子揮之不去的油膩氣息。
「鄰曲城十三巷屠夫張三!」
「前來赴死!」
粗獷的嗓音在長街上炸開,
張三學着說書先生口中江湖中人慷慨赴死的言辭,也不知道為何,在自個兒名字前邊加上一串前綴顯得有氣勢許多,後邊「赴死」那兩個字更是點睛之筆,往日在酒樓聽說書先生說起總覺着大氣,頗有一股子豪俠鋤強扶弱拔劍相向不可敵之人的盪氣迴腸,可如今脫口而出卻覺着差了點什麼。
或許是覺得太悲壯了些,
不妥,不妥!
張三猛然晃了晃腦袋,
「鄰曲城十三巷屠夫張三!」
「前來取你狗命!」
張三撓頭再度暴喝出聲,
眼下對味了!
老子本就是齊地一屠夫,
整得那麼悲壯作甚?
破舊的靴底踏地粗布褲腿微微鼓起,短襟上的線紐被扯開露出滿身膘肉抖動着,手中的殺豬刀斜握在右手,為原本就兇狠的面色上再度添上了一股狠戾,話音落下腳步陡然加快。
一襲鳳冠霞帔大紅嫁衣的女子呆愣愣的看着,被雨水打濕的嫁衣貼在身子上,露出玲瓏身段上的曲線,可場中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到了那滿身戾氣的屠夫身上,方才鄙夷的眾人眼中閃過一抹羞愧,身穿嫁衣的女子美目中全是錯愕。
身穿蟒袍的少年郎沒有動,
只是抬高斗笠靜靜地看着那滿身油膩氣息的殺豬匠在空曠的長街上邁步,步履之間毫無章法,手上那柄殺豬刀除了磨得鋒利一些在無異狀,不像是大隱隱於市的高手。
「他不會武功?」
少年郎抬眼問道一旁的曾夫子微微有些詫異。
「不會。」
曾夫子搖了搖頭。
「只是市井間尋常織席販履之輩,屠豬買酒之流。」
「來上黨之前我買過他家的豬肉,分量很足。」
「如果殿下不入齊。」
「想來他這輩子也靠這個活計營生了。」
曾夫子側身回答道,
「齊地這樣的人很多?」
「以前不多。」
曾夫子愣了片刻後沉吟道,
「不過想來殿下入齊境後。」
「這樣人的會做來越多。」
「多到如同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哦?」
少年郎輕吟了一聲。
「殺不完,也埋不盡。」
曾夫子望着身後上黨的方向突兀的開口道。
「國戰本無對錯。」
「齊國兵出,不談。」
「為何到這,臨了……」
「反倒是我成了窮凶極惡之輩?」
少年郎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濃郁。
「這就是所謂的大義壓人?」
「於乾國而言,殿下是開疆拓土萬世流芳之人。」
「於齊國而言,殿下是窮凶極惡遺臭萬年之輩。」
「國戰本無對錯。」
「可在齊境百姓心中殿下已經萬死莫贖。」
曾夫子話音落下,
少年郎目光掃過,
整條長街不知何時街頭巷尾間有腦袋冒出,便是臨街二樓的窗戶邊上都爬滿了人頭也許是被那張屠夫的氣勢所帶起,雖然不敢如場中那人一般揮刀相向,可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凶戾,恨不得生吞活剝了自己。
「如今看來。」
「齊皇他老人家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少年郎收回目光輕聲道。
「此乃民意,陛下順勢而為!」
曾夫子沒有在意身旁少年郎不敬的稱呼只是遙遙對着永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