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城,順治八年,九月二十日。
纏綿床榻近一年的皇叔父攝政王多爾袞,此時已然油盡燈枯。
碩大的蠟燭依舊明亮,映出一張張神色莫名的臉龐,有的晦澀,有的安靜,有的悲哀,無論心中想着甚麼,大家的一致表現都是悲痛欲絕。
多爾袞渾濁的目光在嗣子多爾博身上轉悠。
這個年僅八歲的孩子是多鐸的第五子,也正是考慮到自己無有子嗣,親王之爵需要繼承,所以才過繼。
年幼的他顯然也明白了什麼,一直在哭泣着。
隨即多爾袞又將目光看向了滿臉期待的阿濟格,後者滿臉的火熱,恨不得貼過來。
但多爾袞明白,阿濟格性格粗糙,不拘小節,如果在打仗之中這算是優點,那麼在政治中就會慘遭排擠和打壓。
然後是范文程、祁充格等內閣大臣,再是八旗將領,如濟爾哈朗,尼堪,勒克德渾等。
能站到他附近這一圈的,都是大清頂尖的權勢人物。
他沒有理會阿濟格,而是緩緩道:「國勢如此,你們日後就莫要內訌,團結一心,對抗明軍,這才是取勝之道……」
從病重後,阿濟格對於接替攝政王的位置格外的熱心,幾乎是明晃晃地擺出來。
「陛下駕到——」
忽然,有奴僕稟告,皇帝來了。
這時候,百官們才落後一步,讓出空間來。
只見,一位身着黃色龍袍的少年,翩翩而來,渾身散發着難以言明的氣質,臉上寫滿了關切。
這是皇帝如此光明正大地向百官們展現其儀態,瘦小而堅韌的身姿,似乎在向他們說明,其已經長大了。
也對,十五歲的皇帝,已經成婚兩年多了,但卻還未親政。
如此一看,其倒是有先帝的三分英姿。
百官們心思莫名,唯獨有阿濟格臉色難看。
被搶了風頭,這誰喜歡?
而范文程則微微點頭,面無表情。
光是這些步伐,皇帝在宮中就練習了數遍,就想着一鳴驚人,從而給大臣們留下深刻印象。
只要多爾袞一去世,皇帝擁有着天然的大義名分,掌握權力自然是手到擒來。
「叔父,您沒事吧?」順治皇帝此時卻仿若真切的侄子一般,眼眶微紅,關切不已。
「福臨?」多爾袞感覺眼前有些模糊,但最終還是認出了這位大侄子。
「你過來看我,這倒是好的,也不枉我當年扶你上位……」
這話極其刺耳,但卻符合多爾袞平日的風格,順治只能受着。
斜眼一瞥,他看到那些八旗權貴們都在點頭,而只有文臣們蹙眉不語。
顯然這句話忌諱太多。
「如今國家憂患叢生,叔父去後,不知這朝政又該如何?」
順治輕聲問道,這句話瞬間就揪起眾人之心。
多爾袞聞言,臉色又蒼白了幾分,嘴巴動了動,嘆了口氣:
「如今我八旗死傷慘重,北部遼闊,正需要養精蓄銳,莫要與明軍正面對抗……」
「至於執政之人……」
說到最後的關鍵,多爾袞的聲音小了許多,大臣們聽不清,順治皇帝則俯身側耳而聽:
「什麼?侄兒年歲太小,親政的話難以服眾啊?」
這一番自言自語,聲音尤其的大,房間內的眾人眼神各異。
以范文程為首的文臣們,最喜歡朝廷的穩固,自然滿臉歡喜。
而八旗貴胄們神色不一。
阿濟格臉色鐵青,豪格面無表情,濟爾哈朗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我兄弟說什麼?」阿濟格突然關切道:「對我這個兄長可是有什麼託付的?」
言罷,他竟然不顧規矩,直接踏步而上,如同順治一般作俯首傾聽狀。
順治神色一變,任由他如此作為。
可惜,阿濟格再怎麼傾聽,卻無一絲聲響,但卻不耽誤他張口:「皇上太年輕?你不放心?」
「行,我作為親王,必然輔佐陛下親政,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