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像是被燒過的木炭鋪在天上,潔白的雪從中飄出。
一座孤崖斷坡的山頂上,四面抱廈的五花大殿很快覆上了淺白色,群鴉飛過上空,不敢在這座大殿附近停留,唯有一隻離群索居的鬼鷲在上空徘徊不去。
鬼鷲飛累了,停在了黑色五花大殿的戧脊上,瞳孔冷冷地俯視嶙峋的大山,針葉松木披覆的山壁之外,一行深紅色衣裙的侍女緩緩走來,她們凍得生瘡的手提着燈籠——不是木架子紙糊的燈籠,而是獸的骨頭,裏面點着火,獸顱空洞的眼眶發着亮光。
一路走來,她們已凍得身體發僵,體內的血液好像都不流動了,手臂與腿的擺動全憑身體的直覺。
終於來到了大殿前,兩側高聳的石壁擋住了一部分的風,她們稍稍鬆了口氣,正想快步向前,抬起頭時,卻見一個持着手杖的老婆婆立在門口,一言不發地看着她們。
侍女們剛剛落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她們連忙福身,對着這位暮氣沉沉的老巫女行禮。
「祭典準備得怎麼樣了?」
老巫女張了張嘴,手杖搖動,掛在上面的木牌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侍女們磕磕絆絆地說了一陣,表明一切順利,然後誇讚了老巫女幾句,最後一同祝她福壽綿延後,才得以進入屋子取暖。
屋子的門口豎着個木牌,木牌上寫着「蛇陵」。
大殿中,一個秀氣的少女走出,來到老巫女的身邊,她看着侍女們消失的方向,輕蔑道:「一群話都說不清楚的村姑……唉,與她們同住一殿真是煩人,辦事辦不利落,私下說話比烏鴉還聒噪。」
老巫女不說話,踩過殘破的石板地面,她來到了山崖邊,看着飛雪飄墜的高崖下方,一句話也不說。
少女也跟到她身邊向下望去,雖然看不清,但她知道,山下面是有一座不大的寒潭的,寒潭不大,色若璧玉,卻深不見底,傳說那裏居住着一條雙頭巨蟒,按照記載,這座原本因為鬧鬼而早已無人居住的山間孤殿,最初就是為了寒潭中的雙頭蟒而建造的,它像是一把巨劍的劍柄,作為劍身的山崖將怪物牢牢地釘在這裏。
當然,這一切都是下面那個村子裏的傳說,沒有人知道真偽。
老巫女卻對這個傳說深信不疑,她帶着弟子不遠萬里來到這環境惡劣的荒山野嶺,已在此定居了半年。
「那個傳說不會是假的吧,這潭水邊時常有稚童戲水,有婦人搗衣,也從未見出過什麼事,何況這半年用了這麼多祭品餌料,連條活魚都沒見到……師父,占卜不會出錯了吧?」少女小心苦着臉說。
少女名叫程容,她出生不俗,與母親吵架,叛逆離了家,本想十天半月後,看到家族滿大街張貼尋人啟事就順勢回家,不曾想她在外遊蕩一個月,非但不見家族找自己,還意外得知了老爹納了新妾的消息。
她氣得不輕,一個月下來,錢財因為自己的揮霍無度花得七七八八,又不好意思就這樣回家,正猶豫之際,一個相師找到了她,問她最近是不是在做噩夢,相師還精確地描述出了夢境的場景——無人抬的幽靈轎子飄過一座滿是草木灰的墳冢,帘子被瘦削的手掀起,紅蓋頭下的白骨新娘幽然地盯着她看。
她嚇得失色,覺得遇到了高人,連忙詢問緣由。
相師說她沾了邪煞,用不了多久,那個白骨新娘會奪舍她,而她會成為轎子上的骷顱頭,被小鬼們抬往陰曹地府。
她徹底嚇傻了,這可是大事,她立刻掏光了身上的錢,問相師夠不夠,相師推辭,說這非金錢所能解,他有看穿邪煞的本事,卻無驅邪之能。
程容一籌莫展之際,苦苦哀求他想想辦法,相師猶猶豫豫地說,願意帶她去見一位高人,只是需要支付代價。程容連忙詢問了代價,相師告訴她,那位高人還缺一位弟子。
這哪裏是代價,這分明是福分,她幾乎沒有猶豫,一口答應。
這位高人就是身前的老婆婆,老婆婆是個活了一百多歲的老巫女,法力深不可測。
但這個老婆婆也沒教她什麼實際的本事,唯一的好處是噩夢確實不常做了。
她打量着老婆婆,等待着她回答。
老婆婆晃動着手中的法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