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府。
韋承慶和韋玄貞叔侄對坐,前者頭髮白了大半,背部也佝僂起來,臉上皺紋深刻,短短一年似蒼老了十載,此刻卻帶着喜意:「消息散出去了嗎?」
韋玄貞點頭:「散出去了,尹大夫也傳信, 御史台會向陛下諫言,要敬奉太后,周全孝道。」
房內無人,韋承慶說話就沒了顧忌:「那妖婦總算是得了報應,連聖人都要禁她,可謂眾叛親離, 惡有惡報!」
「妙的是,聖人被武氏子所激,直接軟禁其母,我大唐聖人一向以篤守孝道而著稱,豈可容他胡為?」
「此次正是我們的大好時機,上次關內大災,我韋氏傷了元氣,若是再去東都,就真要任由擺佈了,必須將風波鬧大,重新穩固我關內大局!」
韋承慶和豆盧欽望,曾經是武后的左膀右臂,是關內世家裏,最支持武后上位成天后的,侄子韋玄貞身為扶風縣令,甚至不惜製造祥瑞,為武后造勢。
結果武后失勢, 轉手將他們賣掉, 賑災米糧韋氏出的最多, 堪稱賠了夫人又折兵, 豆盧欽望不久前更是因為祥瑞一案問斬, 韋氏叔侄心驚肉跳了好久,韋承慶更是大病一場,家中險些開席。
此時韋玄貞回想起那時,仍舊感到後怕,卻又壓抑不住疑惑:「叔父,那豆盧欽望推舉你為內衛閣領,為何不去呢?」
韋承慶其實挺渴望,卻又搖頭道:「去不得,聖人重立內衛,除了對外征戰,也是壓制我等關內大族,我韋氏在內衛毫無根基,即便領了閣領一職,又有幾分實權?」
「若是空有虛名,就如我韋氏的榜一世家那般,族內子弟居然還很自得,卻不知聖人是要將我們架在火上烤!」
「如今看來, 那時沒有謀劃是明智之舉, 現在內衛是李元芳的地盤,我去了更無用武之地……」
聽到這裏, 韋玄貞有些遺憾:「昔日我們與李元芳在扶風縣時,還有一段交集,我那女兒心高氣傲,本是有意與衛國公府結為姻親,可惜未成。」
韋承慶則不以為意:「不成得好,李元芳少年意氣,鋒芒畢露,不會有好下場,御史台諫言完聖人,就該來針對他了,皇親國戚是說殺就殺的麼,上下尊卑何在?皇家顏面何存?」
「你那女兒雖是姿色過人,但嫁給了英王,終是一門皇親,不要奢望過多了。」
提到韋王妃,韋承慶又問道:「讓她聯絡各府命婦,事情辦得如何了?」
韋玄貞微微皺眉:「此事敏感,由我們出面怕是不好吧……」
韋承慶撫須道:「我韋氏姻親眾多,正好與各府命婦都能說上話,你的女兒韋王妃又是此次事件的親歷者之一,此時不可瞻前顧後,否則竇氏會出面做這件事的。」
韋玄貞面色一沉:「竇德成賣毒丹害人,舊賬還沒與其算完,竇氏有何資格出面?」
韋承慶道:「現在關內各族,形勢都不好,竇氏蟄伏,也是在等着機會,與你我又有何不同?你速速回去安排,不可大意!」
韋玄貞起身行禮:「那小侄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府中,見到夫人在院內指揮下仆,立刻皺起眉頭:「二娘已經回來了?」
夫人苦惱地道:「回來了,又是悶悶不樂,這門婚事委屈她了……」
這話聽起來古怪,但許多高門還真是這樣想的,針對的不是李唐王族,而是武后。
當年王皇后被廢,意味着長孫無忌的大權旁落,關隴集團的輝煌不在,此後武后所生的皇子,關內高門就不願意嫁貴女過去,李弘的正妻裴氏和李賢的正妻房氏,都是出身關外門戶。
這份隱性對峙,歷史上直到李旦娶妻時才改變,所娶的妻妾全都是關內豪門貴女,那時武后權勢已穩,既然無法對抗,那只能妥協。
現在京兆韋氏作為關中的代表門戶,嫁女給才學不顯的英王,在士族的觀念里,真有幾分下嫁的意思,韋玄貞原本也是這麼想的,此時聞言卻怒哼一聲:「真是婦人之見,嫁給英王終是一門皇親,還要奢望什麼,我去看看這被你過分驕縱的劣女,還有何不知滿足的!」
夫人慾言又止,終究沒有辯駁,也不理他,自顧自去指揮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