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假山,後面乍現一個亭子,凌空飛檐,檐下掛了護花鈴。原來,亭子四周遍植四季花卉,此時,濃艷的鳳仙開得爭艷。穿鑿的湖水中,待放的荷花亭亭玉立。循步過去,撲面而來的水氣透徹全身,打一個激靈,暑熱盡消。
紅翠連聲道好,早知道平陽還有這麼一個所在,她何苦一直待在客棧,全身都要放臭了。
絲竹聲聲,借着水波層層傳來,隔空有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沒想到,高文翰竟也是這麼一個雅人。遠遠看去,卻見一個背對着他們的身影。
衙差在前帶路,快步過去,彎腰稟告道:「大人,晴格格到了!」
那身影急忙起身下亭,作揖說道:「卑職高文翰給晴格格請安!」
他身着便服,腦後一根稀疏灰白的辮子,怎麼看也不像是剛才的操琴之人。格格微微頷首,說道:「若晴想不到高大人還是如此雅致之人。」
高文翰邊引格格進亭子裏邊說:「格格高看了,文翰未出仕之前,頗愛撫琴。自打做了官以後,倒成了俗人,很少有這樣的雅興了。」
此時,格格已經邁步進了亭子,在亭中石凳上坐下,正色說道:「為父母官者,公務繁忙,能做雅人的有幾個?若都做雅人,只怕這世界也不清平了。」
高文翰恭謹答是。格格眼睛盯着石桌上那古琴,卻對他說道:「高大人坐吧。這琴可是好琴呢。」
高文翰在下首坐了,答道:「晴格格見多識廣,眼力再不會看錯。這琴原是卑職一位朋友贈送的,原是唐朝秦王府舊物。」
格格淡淡說道:「我說呢,看着就不像是民間所有。不過高大人這朋友出手真大方,這般價值不菲的古琴轉手就白送了。」說罷,有意無意瞥了一眼高文翰。
高文翰臉色一紅,笑笑答道:「送也不算白送,卑職也花了整整一年的俸銀呢。晴格格才來不知道,若要是去年見到卑職。可沒有今日之自在,渾身上下連件囫圇衣服都沒有,家裏無米下鍋,賤內因此鬧着要回娘家呢。若不是岳丈時常救濟。只怕真要借錢度日了。」
話剛說完,卻見衙差端來茶。高文翰命將古琴搬走,他親自將茶獻到格格面前,恭聲說道:「晴格格,請喝茶。不是什麼好茶。晴格格湊合着喝吧。」
格格揭開茶蓋,聞得一股濃濃的茶麥香氣撲鼻而來,不由說道:「這是苦蕎茶,清熱去火最好。夏日炎炎,喝苦蕎正合適宜。」
高文翰笑笑說道:「格格果真是行家,張嘴閉口頭頭是道,卑職領教了。」
哪知道格格並沒有喝茶,又蓋了茶蓋,放到桌上,轉口閒閒問道:「聽說昨夜有一起命案被送到府治了?」
高文翰一怔。臉上微變,但繼而答道:「只怕這世上跑得最快的就是流言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也不算是流言,卑職原想晚些告知格格。不過格格想必也該知道,偌大一個平陽府,殺人案也不算什麼稀罕事了。平常,因口角之爭怒氣殺人的比比皆是。雖說卑職知道格格親力親為,但精力有限,只怕也難都管過來。所以,卑職想這種事情還是由卑職打理就是。不用再勞煩格格了。」
他的言外之意再明白不過,命案由本知府打理,格格無官無職還是少摻和才是。
格格何等人物?豈能聽不出他言外之意。她眼望着一湖碧水,遠處。恰是府治大堂,翻新的青磚石瓦,斗拱疏朗。
好一會兒,格格才轉回神來,緩緩地喝了口茶道:「我看府治重新整修一番,朝廷什麼時候撥了這麼大一筆款子下來?」
高文翰反應極快。答道:「平陽府治從順治年間就破損不堪,若遇風雨,十屋九漏。卑職上奏了多次,都被工部駁了回來。卑職無奈,只得將就居住。倒是平陽有些商戶見狀,湊了些銀兩,重新整修,也是去年才建好。卑職不敢冒貪,一一備寫在案。晴格格若查,卑職這就派人拿過賬簿來。」
格格擺手說道:「不用了,我今日也不是為府治翻修來的。」她看了一眼在亭下站了半天的錢紳和孟子學道:「高大人,你看看這兩個士子,你可認得麼?」
高文翰轉身看去,只見一個高,一個矮,俱着士子長袍,吹鬍子瞪眼地看着他。高文翰心知不妙,十有八九她是為府試關節來的。眼下這兩個士子只怕是收了他們一萬銀子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