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被暗香帶進來。今日的阿桂已經不再是昨日的阿桂,他看上去狼狽不堪,滿臉灰塵,伴着汗水順着臉頰流成一條條泥河。他雙眼暗淡無光,腦後的髮辮不知多久沒有梳理,油得幾乎能當火石用。鬍子也有一寸多長,黝黑的臉龐,細心看,右脖頸上還帶着好幾道刀傷。身上的袍子破爛不堪,腳上穿着一雙裂開口子的大牛皮靴。他走路搖搖擺擺,像喝醉酒一樣,還是暗香眼神犀利,見他進門檻時一個趔趄想要摔倒,忙上前攙了一把。
雖然阿桂這般樣子,但畢竟還是活着的阿桂,並沒有像張光泗的摺子上寫的:已被軍法處死。紅翠見了阿桂,憋不住心中的疑問,快嘴問道:「你真的是阿桂麼?不是說已經死了麼?這是怎麼回事?你看起來髒死了,像剛從豬窩裏拱出來的。你倒是快說說,你怎麼沒死啊?」她一連串問了很多問題,似乎眼前的阿桂一時半刻就能解答似的。
阿桂吭哧吭哧喘了幾口氣,突然一下子跪在地上,對着格格竟嚎啕大哭起來。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這麼一個滿人漢子,長得五大三粗,強壯無比,此時竟哭得跟個淚人一般。格格忙起身說道:「桂參將快別這樣!起來有話好好說!」
這麼一說,阿桂索性放開了嗓子哭起來。格格心道,他必是非常委屈,路上又受了恁多勞頓辛苦,此時倒由着他哭罷。於是,她對紅翠使個眼色,讓她去端盆淨水過來。紅翠憋着心中好多問題,只得暫時忍住。忙忙去端水去了。侍奉格格一段日子的畫屏也了解規矩,小心出去沏茶,只等阿桂哭完,嗓子乾涸,正好喝茶。
只用了片刻功夫,阿桂就止住了哭聲,只是抽抽噎噎難以抑制。紅翠端來淨水。遞上絲綢手巾。讓他洗臉。阿桂這才從地上爬起,對格格行禮說道:「格格見笑了!」
格格說道:「桂參將快別這麼說!坐下說話。」
阿桂洗了臉,淨了手。在下首椅子上坐下。畫屏獻茶,他一股腦兒喝乾。
等他稍微氣順些,格格方才問道:「桂參將有話請說!需要若晴幫忙的,若晴定會全力支持。再不含糊半句。」
阿桂感激說道:「阿桂知道格格秉性,所以才冒死前來拜見。若換成別人。今日阿桂可只有死的份兒了。」
紅翠呸了兩聲說道:「什麼人麼,大白天的整日死啊死的放在嘴上,別讓小鬼惦記上了。我看你這不是好好活着麼?想死哪有那麼容易的?昨夜紅翠已經問過閻王。紅翠問,閻王爺爺。聽說我們大清朝頂頂厲害的桂參將到你這兒籤押來了?那閻王眼睛一瞪,鬍子吹得老高,哼道:「胡說!他啊。還有九十九年的活頭呢?閻王我不同意他死,誰敢拿他的命來?」說罷。紅翠近前拍拍阿桂的肩膀說道:「你看,閻王都這麼說了,你啊,就別想了,好好在人間待着吧。」
一般來講,在格格面前,暗香從不插話多嘴,不像紅翠,有得說沒得說只管說。暗香從不在格格面前僭越半分,但現在這個情勢,實在讓人太憋悶了。格格白日去宮裏的事情他都打聽清楚了,摺子上說阿桂已經被殺,前線情況他也知道許多。所以暗香一直想知道,阿桂在四川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雖站在那裏,可心裏實在焦灼得很,這個時候,竟忍不住學紅翠問道:「桂參將,請快說說,前線到底怎麼了?你這身裝扮又是怎麼回事?格格為了你的事情,一整天都在煩神。皇上那裏已經看到前線遞上來的摺子,說你臨陣敗逃,做了逃兵,已被軍法處死。你這麼來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麼?」
聽到皇上已收到摺子,他的眼淚又止不住湧出來,面色悽慘說道:「這麼說,皇上也知道了?為了這個,阿桂奔波三千里逃回京師,不為別的,就想讓皇上知道真情,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紅翠忙說道:「嗐,嗐,你怎麼回事呢?今日不提死成不成?」
格格起身說道:「不瞞桂參將說,今日一早,若晴進宮見了皇上。正巧,和親王也在。那時,皇上恰好接了張光泗和慶復地加急送來的摺子。皇上看了後,又讓和親王和若晴看。若晴看了摺子,上面說張光泗和慶復打了勝仗,而你貽誤軍機不遵將令,險些招致金川失利。張光泗和慶復捉拿於你,就地軍法處置。如今見你,你又怎麼逃回京師呢?」
阿桂悽然說道:「格格可相信阿桂是逃兵麼?」
格格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