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機處正好兩軍機大臣都在,聽傅恆進內宣了這麼一道旨意,立即都嚇出了一身冷汗。像他們這樣久居要樞,又深諳官場規則,聽風立即就是雨,心知皇上要拿兩人開刀了,快步來到養心殿,忙着要見皇上表白一番。
乾隆聽報說兩大首輔都在殿外呢,於是讓高無庸宣進。張廷玉先開口說道:「稟報皇上,臣聽傅相說了彭衡的事。彭衡實在是個首鼠兩端的小人。他是我取的舉人,鄂相取的進士。可是他到我跟前,說鄂相身邊都是滿人,實在可氣,矯情自大。我心說我和鄂相原無芥蒂,他在我跟前說人不好,到鄂相那裏勢必要說我不好。後來他被發到邯鄲當縣令,老臣也不怎麼和他見。」
鄂爾泰也表白說道:「要說爾文,卻是一干將,算是滿人中很得力的人才。皇上知道,滿人不怎麼熱衷文學取士,多半是因公承襲。這爾文卻是雍正八年的進士。臣見他精明伶俐,又頗通文才,所以諫他去了考功司。要說平日,臣也不怎麼和他來往,只是偶爾滿人宴會中,會見得一面,打個招呼。」
乾隆冷冷一笑說道:「你們急着進來要做什麼?朕說你們怎麼了?如果其心正,又何必忙着來剖白?」
兩人只悶聲不語。乾隆這話卻讓人無話可接。若說無關係,明擺着皇上認為他們確有關係;若說有關係,那皇上豈不是對他們更懷芥蒂。
乾隆發了一通火,說道:「朕乏了,你們跪安吧。」兩人只好鬱郁而回,靜待邯鄲消息傳來。
在緊張不安中,彭衡最終被從邯鄲押到京師。乾隆派順天府大臣宗揚、和親王弘晝和軍機處大臣傅恆一起審訊。三人齊聚順天府大衙,宗揚為主審,和親王和傅恆卻是陪審。三人坐好。宗揚命將彭衡押到。
那彭衡三十五歲左右,長得甚是齊整,見三主審竟長揖不拜。宗揚惱了。問道:「彭衡見下官為何不拜?」
彭衡笑道:「你也是天子門生,我也是天子門生,憑什麼我要拜你?」
宗揚大怒,對兩邊衙役喝道:「打他跪下!」
兩邊衙役中出來兩人,每人對着彭衡的後膝蓋一踢一腳,彭衡穩不住。竟自跪下。
宗揚又問:「彭衡。你可知罪?」
彭衡倔強說道:「下官不知何罪之有?」
宗揚冷笑道:「此時你還指望頭上還能帶頂子麼?來啊,摘掉他的官帽,脫掉他的官袍。」又有衙役上來。三下兩下卸了他的官袍。宗揚問道:「此時你可知罪?」
彭衡答道:「欲將治罪,何患無辭。想彭衡無非寫了幾首歪詩,要說文字獄什麼的,滿清以來,彭衡也不是首例了。想當年雍正在時,江西正考官查嗣庭,出了一個試題。系是大學內「維民所止」一語,經御史參奏,說他有意影射當今皇上,這一句卻是大逆不道的言論。維民所止,無非是講天下百姓有屋住,能有什麼影射?又是什麼大逆不道之論呢?可是偏偏有人討好雍正爺。說「維」和「止」字。卻是雍正爺兩字下身,是明明將「雍正」兩字。截去首領,敢是想革皇上的頭麼?不是悖逆是什麼?可憐查嗣庭未曾試卷,立命拿解進京,將他下獄,他有冤莫訴,在獄中氣憤而亡。雍正依舊不解恨,還要將他戮屍梟示,長子坐死,家屬充軍。說來彭衡這種歪詩,要和文字獄扯上關係,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了。」
要說起雍正朝的文字獄,那是多不盡數了,除了彭衡說的這起案子,還有一件更玄的。當年浙江有名士呂留良,卻是前明遺老,生平著書甚多,手下有弟子名叫張熙。那日張熙在家聽聞雍正嚴酷,又聞什麼內夏外夷。那日突然異想,要攆了滿人,重迎漢人為帝。可是一介書生要怎麼成事?
他和師傅曾靜商量了一下,想道川陝總督岳鍾琪是大宋岳飛後裔。那岳飛是抗金名將,而滿清前身正是後金,所以一門心思認為可以說動岳鍾琪,繼而造反清廷。
說做就做,張熙抱着這種想法,晝行夜宿,奔到陝西,問明總督衙門,竟來求見。門上兵士將他攔住,張熙說道:「我有機密事要來報將軍,敢煩通報。」說畢,從懷內取出名帖,遞與兵士。兵士且將名帖拿入岳鍾琪。岳軍門一看,見上面寫着:「湖南生員張熙。」心中頗為不解,心道,他是一個湖南秀才,來我陝西做什麼?軍士說道:「據他說有機密事要來稟告軍門,所以特地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