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此前為我跟客棧要來的,這客棧偏僻,財帛吝嗇,本就沒配備齊全,似乎也就這一個浴桶。當時人家還不是很樂意,不過是看在錢財豐厚的份上,這才....不過我此前看它不太乾淨,便沒用,現在想來,不是不乾淨,而是沒被處理乾淨。」
明謹估摸對方是第一次為惡,慌張了,也沒經驗,這才有了破綻。
不過也正常,他哪裏會想到會有一個客人對一個浴桶感興趣。
畢十一比她更有經驗一些,用長滿老繭的手指抹過那刀口痕跡就有了判斷:「是砍刀,也可能是菜刀,非專用利刃,力道有些大,砍得也有些亂,有些被擋住了。」
明謹頷首:「木頭之質,若是不夠上乘,常年累月內里腐朽鬆軟,易吸收血液,洗不乾淨的。」
她的判斷跟他也差不了太多,將棉布疊好放在桌子上,倒了一杯茶,沉吟片刻,對畢十一吩咐道:「你去那林子後面的池塘,如果在附近找不到什麼新鮮的挖坑填埋痕跡...找兩個水性好的,去底下看看,工錢翻五倍,注意隱蔽,不要讓人發現了。」
微沉頓,她微微嘀咕,「不過那人若是要在一夜時間內將它拖上岸,還得挖坑埋了...這氣力可不小,若非人多,又要隱蔽,很是下策,那就只有一個法子了。」
說到這裏,她不由苦笑,帶了幾分歉意:「若你們在水下有什麼發現,翻十倍吧。」
畢十一聽出了其中隱意,他也沒多問,應承下了,剛好芍藥回來,將佈告上面的信息告知。
「果然是個商人,還是在烏靈郡都算身價頗為豐厚的商人,難怪那些衙役再不情願也出來尋人,怕是他家裏人使了銀子。」
明謹:「失蹤了五天麼...」
一個未能按時歸家、失蹤有四五日的李姓商人,音訊全無,因最近到處流傳的逆賊流寇消息,家人擔心,不得不出高價疏通官府人脈,出了差役四處尋找。
雖然早有猜測,可真正確定對方身份,越發讓明謹覺得自己的不良預感可能成真。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畢十一此時卻有些遲疑:「如果晚上我盯着這件事,姑娘您這萬一遇到什麼危險....」
「沒事的,總不會那麼湊巧,讓其他人看着那幾個疑似刺客的人物就是了,人命關天,還是先處理好這件事吧。」
畢十一答應了,但出去後還是囑咐好其他人嚴密看護。
屋內,明謹放下茶杯,嘆了一口氣。
轉道趕路也能遇到這種事,她都不知道是自己倒霉,還是別人更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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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死人了?」芍藥已知大概情況,驚嚇到了,越發謹慎起來,守着明謹不肯離開,不過入了夜,燭火微晃,蓋滅後入睡。
芍藥本欲盯梢,但沒過多久,她眼皮子上下打架,竟腦袋一歪,躺倒了下去。
狀似睡着的明謹其實還在思索一些事情,但也漸昏沉起來,只是被芍藥歪下來的腦袋碰到了肩頭,她清醒了一些,失笑之下,正要將對方弄到小塌上入睡,但腦海一瞬電光。
為何...如此昏沉?
芍藥一向能熬,為了照顧自己,一整宿不睡都是常事,今日竟如此睏倦。
而自己一向心思重,若是想事情,是素來睡不着的,前些年頭為了好睡一些,往往需要用藥湯吊着,喝多了,反而不易奏效,最後還是靠着自我克制才緩解許多。
藥?
明謹心裏一突,腦海越發清明起來,在黑暗重嘴唇輕抿,被子下的手指也微微動。
人若有所感,必有所覺。
一下子,這寂靜的夜色仿佛除了外面開始減弱的淅瀝小雨聲,還有另外的...細微的動靜。
不大的房間,小椅子,大桌子,浴桶,帘子,門窗,柜子,梳妝枱...
難耐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明謹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縫隙,一根纖細的管子,它釋放並飄散了一縷淡淡的灰煙,氣味消融在空氣里,漸漸進入人的身體。
細水長流,效果斐然。
大概察覺到了目的達成,管子慢慢被抽了回去,安靜了一小會,然後...它慢慢打開了。
那細長近乎無聲的聲音,如在心臟部位用羽毛撩撥。
是它。
那個柜子。
柜子有些粗陋,兩扇櫃門合併之處都不算細密,只是在外也看不清,除非極為靠近,用肉眼仔細看才行...可若是仔細看,
便會發現它裏面也有一隻眼睛直勾勾盯着你。
林子後面的池塘邊,畢十一帶着兩個人潛入夜色趕到這,讓一個人在邊上望風。
「這麼黑,若是在水下怕也看不清吧,不若白日來?」望風的下屬有些憂慮。
「白日易被察覺。」畢十一卻是挑眉,從懷裏掏出一個物件,是用絹帕層層包裹着的。
「十一哥,你還有這愛好?」
瞧這絹帕秀美,兩人不由取笑,畢十一翻了白眼,「看仔細點,這裏面可是在水下能看清的東西,別說了,抓緊時間。」
兩人這才恍然,怕是夜光珠等類似的寶物了,也只能是姑娘給的。
畢十一也沒把夜光珠在這裏顯擺,而是下水之後才將絹帕打開,露出了盈盈光暈的珠子,抓在手中引領着往下沉,兩人有了光照指引,憑着過人的水性,倒也暢快輕鬆。
本來這池塘也不算太深,只是不淺,過了一會,他們見到了底。
本沒什麼,只是淤泥跟一些水草,還有一些夜裏休息的魚兒,除此之外...
這水有點臭。
其中一個人忽然感覺自己身後碰到了什麼。
撞了一下下。
那一下,就好像撞到了一個很高大的人。
他就貼着人家的胸懷。
對方散亂的頭髮隨着水流漂浮,幾縷纏繞在他脖子上。
他寒毛直立,頭皮發麻。
而畢十一將珠子光暈往他那邊一照。
水下鬼祟,隱露崢嶸。
還有那拴着繩子的大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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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里,房間內的柜子打開後,或許只有窗外雨幕不能阻攔的淡淡月光才能見到它的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