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血的長刀,反射着跳躍的火光。
這廂,大批如狼似虎的虎賁軍將士,用一口口血淋淋的長刀架着都如糠篩的樓蘭王室眾人。
那廂,身披黑色半透明紗衣的精絕女王、與身穿藍色綢緞的樓蘭女王,噙着淚花在高台上跳着熱情火辣的胡舞,潔白的赤足每一次跳躍、豐腴的腰肢每一次顫抖,都會引得周遭觀舞的虎賁軍將士們大聲叫好!
平心而論,兩位女王已年逾四十,在失去了權力的裝點和烘托後,臃腫、發福的身姿與美艷二字扯不上任何的關聯。
怎奈何,「女王」這個頭銜,已經勝過世間一切虎狼藥……
高台正對應的觀景台上。
陳勝親手烹製了兩盞茶湯,將其中一盞推到對面的嬴政身前。
「謝陛下。」
嬴政低頭看着清澈的茶湯,思緒不由的穿越時間與空間,回到了那年的咸陽州牧府,李斯也曾為他烹製過一盞相差無幾的茶湯。
可惜了啊。
時光不能倒退,人生不能後悔……
嬴政雙手捧起茶湯淺淺的抿了一口,坦然的放下作聆聽狀。
「你在西域做的事,我聽聞了。」
陳勝漫不經心的撥動着面前的茶盞,淡淡的說:「你的出發點是好的,想法也不錯,只是時間並沒有站在你這邊。」
這些年裏,嬴政試圖在西域複製他在九州走過的路。
但是因為文化、環境以及語言的差異,嬴政努力了六七年,也僅僅只收穫了一支較為死忠的奴僕軍。
而他真正為之奮鬥的事業……收效甚微。
嬴政抿着熱茶沉思了片刻,誠懇的揖手道:「請陛下指點迷津!」
在旁人眼中,他在西域的大勢已成,霸主之姿,已無人可擋!
可他自己清楚,現在的他,與過去的精絕、樓蘭、龜茲、大月氏、烏孫……並沒有任何的區別。
精絕、樓蘭、龜茲、大月氏、烏孫等等小國,都曾在西域稱雄一時!
可如今,除了龜茲還存在,其餘的諸國,不是已經消亡,就是正在消亡。
嬴政所求,絕非曇花一現!
「指點?」
陳勝笑了笑,指着對面獻舞的樓蘭女王:「我這不正指點着嗎?」
嬴政怔了怔,思維有些跟不上陳勝的節奏。
陳勝指了指一旁的茶壺,嬴政會意提起茶壺給陳勝的茶盞續上茶湯,末了給自己的茶盞里也續上一盞茶水。
陳勝看了看自己的茶盞,再看了看他的茶盞,淡淡的笑了笑,輕聲道:「子曰:君子畏德、小人畏威!」
「西域,不毛之地、不開化之地、弱肉強食之地,仁人君子少之又少,小人禽獸遍地皆是!」
「你以為,你在此行王道,以仁政感化他們、收服他們,挑戰的是西域諸國嗎?」
「你挑戰,是這片土地上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環境、文化、傳統,乃至於他們的血統……」
「你嬴政一人之火焰,能敵此間冰凍千年之寒?」
嬴政怔了許久,腦海中似有一道火光閃過,心中積鬱了多年的力不從心之感,盡皆迎刃而解!
他鄭重的向陳勝揖手道:「還請陛下教我!」
陳勝看着他,忽然笑道:「到了現在,你還是不肯自稱一聲臣嗎?」
嬴政驀地驚出了一聲冷汗,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默認、已經接受了為人下、為人臣的現實。
往日裏無論是面對以王翦、陳刀、吳廣為首的一眾漢將。
還是面對他麾下的以魏繚、趙佗、章邯為首的一眾秦軍。
他都能面不改色的以漢臣的身份自居。
可如今面對陳勝這位真人。
他才發現自己還是說不了假話……
「罷了!」
陳勝偏過身子望向那邊的舞台,意興闌珊的輕聲道:「認也罷、不認也罷,只要你還是認你是華夏人,就不枉我給你烹着一壺茶!」
嬴政不吭聲,只是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