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界。
觀塘,茶果嶺,山腳,茂坪村。
80年代的香江,同內地一樣,發展是極度不平衡的,市區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繁華盛世,郊區卻是陷於捕魚,農耕,道路不暢,貧困落後。
茂坪村大量的青壯年,前往九龍,中環打工,剩下中年人,有地的尚能耕種,海上家人則常年漂泊在外,許多留守的老人,孩童,屋子破敗,生活艱苦。
張國賓坐着轎車,帶着三輛麵包車,載着柴米油鹽,前往貧苦家庭探訪,送糧。
茂坪村去年經受一場火災,三千多戶人流離失所,政府撥下八十萬安置基金, 勉強將村莊恢復成原樣,但是許多老宅僅在外面刷上一層新漆, 內里還是一片一片煙熏過的痕跡。
張國賓手下有幾個觀塘仔, 去年找社團借高利貸裝修老屋, 張國賓方知道茂坪村火宅的事情,免去觀塘仔們的利息後, 選定茂坪村前來拜訪。
張國賓,程龍,洪晶寶, 坐在一間木屋的廳堂內,陪着一個老嫗烤碳火,聊家常,茂坪村的村長, 新界士紳「鍾向群」聽聞有大老闆前往,在未受到邀請的情況下,主動帶着兩個中年人前來陪同。
老嫗身上裹着一件藍白色花被, 身材佝僂,攤開皺紋密佈的雙手,靜靜放在火桶前,面帶微笑。
十幾名義海社的兄弟,穿着西裝,戴着墨鏡, 背負雙手, 神情肅穆的守在老屋門外……
李成豪左手提着一袋米,右手拎着三桶油, 懷裏揣着滿滿水果, 邁步跨過門檻,將物資放在火房門口。
老嫗抿着嘴巴,張嘴用走調的粵語道謝:「謝謝曬, 謝謝曬。」
她的詞彙量非常匱乏, 要麼不講話, 要麼便只說謝謝,眼神卻非常純真, 宛如一個小孩。
程龍機靈的目光在房屋內繞過一圈,將手伸進棕色夾克, 悄然取出一個紅包。
張國賓拿起桌上的一杯茶, 轉手遞向他:「阿龍,飲杯茶。」
老舊的茶杯邊沿,有兩個磕口,杯底飄着幾片碎茶葉,杯子卻清洗的非常乾淨。
程龍有些意外的鬆開衣袋內的紅包,轉而接過茶杯,說道:「好的,張生。」
中途,新界鄉紳穿着西裝,夾着一個皮包,拿着大哥大接起一通電話,轉身回來告罪:「唔好意思,程先生,張先生,洪先生,有太平紳士來村莊拜年,我先過去接待一下,晚餐咱們到海鮮酒樓……」
「不用了,鍾先生,您先忙。」張國賓烤着火,面帶微笑,婉言拒絕,鍾向群也不強求,禮貌的點點頭:「那好,我先告辭。」
他帶着兩個人匆忙離開,準備去迎接地位崇高的太平紳士,李成豪過了半個小時,卻扛着一捆柴禾,走進房間裏,不顧白色西裝的整潔,將柴禾放到角落。
張國賓讓下屬幫老婆婆打掃過房間以後,再帶着程龍,洪晶寶二人離開。
臨行前,老嫗握着張國賓的手,另一手擦拭眼淚,仿佛念道:「多謝你,你可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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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講話總愛流淚,一番辭別又是一刻鐘的時間。
一行人踏在黃泥土路中,程龍不解的問道:「張生,點解不能取紅包出來?」
他剛剛領會到張國賓的意思,並未再取出紅包,張國賓望着前方,走着路道:「阿龍,你有善心,我很開心,不過行善事,卻並非都是善舉,陳婆一個人呆在老屋,常年不出村莊,兒子常年出海,你給的紅包,她有豈能守住?」
「不說被人明搶,可村裏的人知道她有錢,或許在幫忙買米買菜時,便會多削一道。」
程龍幼時經歷過困苦的生活,卻還是不祥知孤寡老人的困境,當即聽完心生後怕:「那三個鄉紳可就在旁邊看着呢。」
「張生,你說的有道理。」他點點頭,認可道:「是我思慮不周。」
「所以,我來新界探訪只帶點糧油水果,讓兄弟們幫忙打掃一下屋子,砍點柴禾,其它的,卻並非我們能改變。」張國賓扎着紅色領帶,衣冠筆挺。
159 太平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