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府州,折家,老太公內書房裏。
折老太公仰面靠在胡椅上,蹙着稀疏的白眉,臉色很難看。
肅手立於折老太公面前的折德扆,明知道折家的老祖宗心裏不痛快,卻依然硬着頭皮,小聲說:「自從党項人臣服於李無咎之後,雖然沒了戰事,可是,連接西域的商路,竟然慢慢的中斷了,咱們家能收的過路商稅,越來越少,這是其一。其二是,咱們府州的水田就那麼多,雖然這些年不打仗了,然而,丁男越來越多,田卻不夠分的,田賦以是越來越少。」
「哦,照你這麼說,是靈州的郭懷搶走了咱們家的商稅嘍?」折老太公扭頭瞪着折德扆,沒好氣的反問,「咱們府州太平了,反而歲入少了,這都是旁人的問題,你這個當家人就可以完全撇清了?」
折德扆聽出折老太公語音不善,慌忙作揖,解釋說:「咱們家的商稅,其實比開封都輕得多,僅僅是五稅一而已,城門稅也減到了每人50文銅錢,可是,商人們偏偏就不來了。兒子私下裏派人找商人打聽過,朔方那邊的商稅居然是十稅一,特殊的時期,竟然低至二十稅一。大人,這個世界上的奸商,都是無利不起早的雜穢,明明咱們府州離中原更近,卻偏偏要走靈州那邊。」
折從阮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怒瞪着折德扆,厲聲發問:「那麼田賦呢?」
折德扆低垂頭,苦澀的一笑,說:「咱們家的田賦是十稅三,靈州那邊卻是十稅一,足足少了三倍。不僅如此,靈州那邊更新頒佈了授田令,男丁授三十畝地,女子授二十畝。」
「大人,再不想轍,恐怕就不妙了。除了咱們家的農奴之外,哪怕家有幾畝薄田的賤農,也都人心浮動,有好些賤農拖家帶口的想去靈州。」折德扆輕喘了口氣,接着嘆道,「如果不是兒子手快,命人封鎖了邊境,只怕是賤農們都要跑光了。」
折從阮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訓斥折德扆:「既然李中易敢減稅,咱們家又為何減不得?」
折德扆瞄了瞄折從阮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咱們家這些年擴軍到了兩萬五千人,足足比此前多了一萬人,這麼多官兵人吃馬嚼的,收入又日益減少,日子也就越來越艱難了。」
站在西北豪門軍閥的角度上,折從阮非常理解兒子的難處,藩鎮的根本,全在槍桿子的實力多寡。
怎麼說呢,隨着李中易那小子的勢力越來越膨脹,西北折家若想跟着李中易分一杯重重的羹,擴軍備戰勢在必行。
擴軍,最重要的不是人,而是錢和糧。關於這一點,只要是有腦子的世家藩鎮,都明白其中的奧妙。
一群烏合之眾的戰鬥力,遠不如一支規模雖小卻訓練有素的精銳部隊,這是早有公論的見識。
歷史上,農民起義之初,大多數領頭者的文化素質非常低,見識也很短,比如陳勝和吳廣。
等到國家被沒文化沒見識的農民起義領袖攪亂了,就輪到見多識廣素質高的野心家們登場了,比如說,項羽、劉季。
項羽,出自楚國名門項氏,其祖父項燕是楚國的名將,他可是受過良好教育,非常有見識的大貴族子弟。
至於,劉邦的確沒啥文化,卻見多識廣,擅謀人心,心狠手毒,懂得追隨者們需要什麼。
用現代語言來評價項羽和劉邦,其實也就是一句話而已:大流氓劉邦心狠手辣,做事沒有底線,卻比項羽這個大貴族更接地氣。
這個所謂的地氣,一言以蔽之,唯利益二字!
換句話說,無論領頭者的私德多少糟糕,只要不拘一格的提拔人才,懂得把到手的利益分配給追隨者,基本上都會取得或大或小的成功。
作為西北的名門世家,府州折家既有和李中易利益一致的地方,又有必須提防的一面,這也是長達近百年的鬥爭過程中,所掌握的政治經驗和智慧。
歷朝歷代的君主,在打江山的時候,自然是盟友越多越好。然而,到了坐江山分果實的時候,削藩也就成了必然。
折從阮非常看好李中易將來的前途,但這並不意味着,他會輕易的放棄掉府州這塊王土之外的私有領地。
在府州地界上,折家名為周臣,其實傻子都知道,老折家才是真正的統治者。作為折家的最高掌權者的折老太公,更是出口成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