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上旬,國慶小長假剛過。西伯利亞的寒流似乎已經流出了一絲兒,越過蒙古高原,抵達鴨綠江邊兒上小小的寬甸片場。
副導演郭凡頻繁看手機的天氣預報,精確到了十五分鐘。上面顯示晚上九點到十點鐘氣溫將在零下一度到零下三度之間,這是一個冷天。
但是這會兒片場卻不是這樣,由於在拍一場涉及到火焰的戲份,現場熱得烤人。空氣都被火焰拉扯變形,邊緣捲起來了。郭凡抹了抹汗水,監視器裏面的方沂正在奔跑:
他跌跌撞撞,端着槍,在泥地裏面左右張望,顯得很警惕。畫面里只有方沂一個人,還有被打爛的破敗屋子。幾台攝像機同時對着他。
方沂一邊跑,一邊看,攝像機也跟着他同步移動。在他即將走到這條佈景的邊上時,忽然天空中發來了一顆照明彈,霎時間整個視野全亮了,攝影機也隨着方沂的「去向」轉動,映入眼帘的是殘垣斷壁。
原來這兒不是一兩間民宅,而是一整個大村莊都被打爛了,所有人都消失了。
方沂被震撼了,站着不動,但是他影子被照明彈拉得很長,畸變了,影子落在村莊裏面,一個窗戶一個窗戶的迅速移動,像幽靈一樣,一直拉到火焰裏面消失不見。
這影子什麼意思呢?
就是給觀眾增加代入感的,好像是以「第一人稱」的視角從這個盡頭一下看到了那個盡頭,給觀眾迅速確認一下,的的確確全沒有人,這村莊被老美的飛機大炮毀了。
或者是方沂這個主角心中十分急切,他雖然站着不動,但他目光飛一樣的掠遍了整個村莊,什麼都不剩。
那村莊裏面的人怎麼樣了?是死了還是逃難去了。這你自個兒想去吧,反正是老美乾的就是了。
畫面定格在方沂臉上,火焰在他臉上跳動。他胸中的澎湃思緒都通過這個火光來表現。
——「cut!」
等了一陣子,方沂自個兒舉手,「我看看剛才的鏡頭。」聲音有點嘶啞,因為方沂入戲較深。郭凡立刻給他送上鹽水,方沂喝了兩口,深呼吸幾次後才坐在監視器前。
看了一遍剛才的鏡頭。
不太行。方沂的臉色發苦。
完蛋!準備這麼久,居然還不行。
這段有倆難的,一個是那照明彈飛上去了,底下的影子得順着方向來,就是說整個片場的路線規劃和道具擺放得有點幾何知識;另一個是跳動在方沂臉上的火光,要非常的亮,最好是把他瞳孔都照得滲出金紅色才行。
結果這倆都沒做到。
尤其是後者,不夠亮。在電影院的巨幕上,這是個大缺陷。
演員張毅從表演上解釋過電影和電視劇之間的區別,就是尺度的區別。比如電視劇小銀幕裏面你得吭哧吭哧一頓哭,肌肉顫抖才能表現你震驚了,那電影院裏面的超級大銀幕上,伱只要眼皮兒一抬,觀眾就意會到了,你震驚了。
所以方沂在沒什麼肢體動作和台詞的情況下,如果臉上不夠亮,這就搞得觀眾連「抬眼皮兒」也看不到了,可能就不知道他在表演個什麼。
「難道要重拍?」
郭凡嘟囔道,他估計了一下成本,齜牙咧嘴:「用其他辦法解決吧,現在的情況是,重來也不一定能解決。」
方沂贊同郭凡的話,他要死磕這個鏡頭,必須搞出來。
關於怎麼拍這事兒,創作團隊拍之前就有預案,但是實際拍起來可能未必有想像中那個效果,這是苦差事。還好現在用的是數碼攝影機,行不行立馬就知道了。
放10年之前,數碼攝影機還不是特普遍的時候,不僅是成功與否不知道,連失敗與否也不知道。
當時用的是膠片機。那個東西的特色,就是拍完了導演不知道畫面什麼樣,要把膠片放冷藏室裏面,空運到能洗片的大城市,洗出來了才知道,洗之前不能見到一點光,也不能受熱。
最起碼得隔了一兩個星期。
所以當時攝影師的地位比現在要高得多,說是第二導演也並不誇張。因為好壞全憑攝影師的經驗,他判斷這段能不能成。
現在的情況就是,不能成。
郭凡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一切都是老美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