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束花的不遠處,有伍千里當時扔下的手機,他撿起來發現信號滿格,而在2009年的那時候,他打不通任何電話。
現代手機具備無線電發射功能,調到fm台,它就像一個很小的收音機廣播電台,當然它也可以發射無線電訊號,人的聲音轉換成電信號加載到電磁波上通過天線發射到空中。當電磁波遇到在空中遇到金屬導體時就會在導體裏產生感應電流,通過調頻的方式選擇接收不同的電磁波頻率,有一個剛換好陣地,準備拿點的炮團,等待着所需要的信號而它能發射的訊號範圍遠遠大於50式通訊儀。
現在手機上只有一個莫名數字,伍千里很熟悉,那是昨天傍晚他拿到的無線電台頻率。
伍千里忽然想起,當時他看到的陣亡名單裏面,並沒有談子為這個人。
「我能救你,」伍千里止不住的大笑,好似自己即將送死已成為天大的喜事,「我還能再報一次點,我真的能救你,我知道你能活!」
談子為茫然的看着他,隨後明白伍千里要做什麼,大叫着讓他不要亂來。
「伱不該死的,伍千里!你回去!」
伍千里回頭望談子為,以及在他們中間的那束花,搖頭道,「我不知道這樣行不行,只是有直覺行的,你肯定能活,我也不該死。」
「我正是要回去。」
談子為聽不懂伍千里在說什麼,也沒有理智弄明白,他絕望的朝伍千里伸手,只看到伍千里的身影越來越小。
伍千里跑出足夠的距離,報出自己當前方位,「敵人馬上就會到我這裏」,團部通知他五分鐘之後會開始炮擊,立馬撤離,伍千里卻道他已經撤離原處。
他用手機計時,主動暴露自己位置,最後一小股美軍朝他而來,伍千里開槍反擊,並撥通信號滿格的求救電話。
他被擊中,他倒下,血流如注,敵人打算收拾戰果,比聲音更快的炮彈在天空中緩慢滑過,極具美感,像即將回歸的燕子,這影子下是敵人還沒有來得及恐懼的臉。
電影這裏沒有立刻給出電話接通「滴」的那一聲,也沒有無線電接通後的金屬摩擦感,這一幕開始越來越慢,越來越靜,敵人的裝甲部隊正在伍千里所在平地猛衝,天空中的炮彈以可見的形態往泥土墜落,伍千里被炮火淹沒,被敵人的子彈淹沒,敵人被炮火淹沒,那裏灰塵滿布、泥土翻湧,正如一本軍事記錄的封面語:我才發現,那裏連雪都是黑色的。
更別提泥土?
電影息屏,此時震耳欲聾的炮彈聲才姍姍來遲,數秒後,《歌唱祖國》的手風琴前奏聲響起,不知道是不是平河的兒子演奏的,不過記性好一些的觀眾會想到這個情節。
進而猜測到,伍千里回去了。這一個息屏,下一幕是六十多年後。
的確如此。
在第一人稱視角下,巨大的白色橡膠手套伸進來,清理掉泥土,一點點的光透進,直到完全大亮,這是鐵原志願軍遺骸的發掘地,你被挖出來了,你被放進棺槨,紅色的布蓋在你身上,你還沒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這很正常,現場很多觀眾比你聰明,沒有溜號的看了你的大部分戰鬥人生,也沒有意識到這是在演什麼,方沂膽子太大了,他敢用一兩分鐘只講這一件事情,而且明知許多觀眾無法立刻領會,他想要利用觀眾的迷茫。
人不能領會,人卻有實在的感情,就像是最深處的記憶被激發,只要聽到那樣的旋律: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勝利歌聲多麼響亮
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
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小女孩的天真無邪的人聲進入,絕大部分觀眾條件反射的哽咽起來,影院裏面有低低的、此起彼伏的啜泣聲,須知道,實際上到現在仍然有觀眾是沒有看明白的,他們只是被情緒催發,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方沂就是想要這樣的效果。
唯物主義者不講靈魂,人死如燈滅,但倘若後人非要想像他們,浪漫一點的話,可能正是像現在那樣如同一個迷茫的孩子,想想301院的談子為,他不越來越像是個孩子嗎?戰鬥、光榮、鮮血、仇恨現在都離他而去,他老年痴呆了,他開始什麼也不記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