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北野軍來說,四面八方都出現了冬泊百姓,如果是放在戰場上作為敵人,不足以引起他們的恐懼。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
但此時出現的冬泊百姓,帶給北野軍的壓力本來就不是在戰場上。
當他們發現,殺死一個人就能嚇住其他人的法子不再管用的時候,那麼他們心裏的恐懼也隨之出現。
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人到底有多少,連百姓們自己都不知道。
林葉更無法得知,這樣規模的行動,是自發而來,還是有誰號召。
林葉現在只能是把隊伍分派出去,阻攔百姓們前赴後繼的去送死。
他們只是一群普通人,但當人數達到一定規模之後,他們就是一支軍隊。
哪怕比不上北野軍善戰,哪怕連兵器都沒有,可他們在氣勢上已經是一支軍隊了。
對於手中幾乎無兵可用的林葉來說,這相當於突然間來了無窮盡的援兵。
一個鐵匠,一個老者,還有一個婦人,他們三個出現在林葉面前。
鐵匠叫劉-青石,老者叫上官有繼,婦人叫苗翠芝。
鐵匠說:「他告訴我們說,如果他死了,就來見大玉的大將軍,他知道大將軍在這。」
老人說:「他告訴我們說,如果大家都來了,不要莽撞,聽大將軍的指揮。」
婦人說:「他告訴我們說,當國家危亡,婦人與孩子一樣是兵,男人可以先死,但不能全靠着男人。」
林葉問:「他是誰?」
三個人都回頭看向北野軍戰陣那邊,三個人同時回答說......他死了。
林葉猜到了。
就是那個對他的親兵說,謝謝大玉的兵,但我們已經做好的赴死的準備的男人。
那是一個書生,一個本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跟着他一起沖向北野軍赴死的那幾千人,絕大部分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叫安先生。
最近這幾個月來,安先生在各地奔走,呼籲號召,希望百姓們能和他一起去救援都城。
他說,如果冬泊還在的話,我們還有個家,國君就是這家中的年長者,他會為我們主持公道,軍隊就是我們家中的力壯者,有軍隊在就能保護我們少受欺辱。
他說,如果國君不在了,軍隊不在了。
那麼踏上冬泊這片土地的敵人,就敢肆無忌憚的屠殺我們,他們還可以把我們當做豬狗。
有人質疑他說,你一直都在號召我們去前線,你怎麼自己不去送死?
安先生說,我會的。
我也希望你們都能看到我赴死,因為聽到我號召而來救援仙唐的每個人,我希望你們都能看到。
有人勸他說,不要和那些人一般見識,那些諷刺先生的人,都是懦夫,是他們自己不敢,所以才會出言譏諷先生。
安先生說,可我不希望他們在民族存亡之際還做懦夫。
若以我之血能喚醒他們的勇氣,以我之命能換取他們的抗爭。
那麼,天下該死之人,以我為首。
他來了,又走了。
他來的很快走的更快,來的時候,目光中沒有絲毫畏懼,走的時候,眼神里沒有半分後悔。
陸續趕來支援仙唐城的冬泊百姓,人人都聽過安先生這個稱呼,卻幾乎沒人知道安先生到底叫什麼名字。
如果冬泊這次能夠度過劫難,安先生將是一個值得被冬泊所有人銘記的稱號。
安先生死了,他本就是來死的。
那些最初追隨着安先生的人,足有數千,他們說,安先生以死來證明自己不懼死,來回應那些人的質疑,那麼我們也必同安先生一道,以死明志,以死明理。
安先生死了,安先生又還活着,此時在仙唐城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安先生,每個人都是。
鐵匠說:「大將軍,安先生說,如果你能幫我們守住冬泊,幫我們留住族根,我們的命,你都可拿去。」
他指了指仙唐城外的戰場:「安先生去了,如果需要,我是下一個。」
林葉想着,若安先生活着的話,那麼他將來一定會是個更了不起的大人物。
他會成為冬泊國君的座上賓,他甚至可能成為冬泊人的精神領袖。
他還可能成為冬泊朝廷里官位最高的那個,也許還是爵位最高的那個。
可但凡他為自己想過這些,哪怕是其中之一,他大概都不會那麼從容坦然的赴死。
不想有任何回報的付出,是天下至剛。
每個國家都有這樣的人,每個民族都有這樣的人。
他們可能在歷史長河中只留下一個稱號......安先生,李壯士,王婆婆,郭小二......
無名,又留名。
此時此刻,他們的名字都叫做冬泊人,將來有一天,如果大玉面臨如此局面,可能他們的名字就都叫做玉人。
林葉說:「這是我第一次指揮這樣的軍隊,以前從來都沒有想過我會有這樣的軍隊。」
林葉說:「如果我們贏了,幾十年後,當我年邁,白髮蒼蒼,還能回想此間此時,我依然會感到無比榮耀!」
越來越多的冬泊人朝着怯莽軍這邊匯聚過來,他們來自冬泊各地,他們風塵僕僕,但他們此時也殺氣騰騰。
林葉把他的人儘量分派出去,為這些百姓們提供指揮,讓他們在戰鬥之前,儘量學會更多的保命手段,也儘量學會更多的殺人技。
北野軍中。
高坡上,拓跋烈站在那用千里眼看着那黑壓壓的數不清的百姓。
如果是在以往,他看到的這一切,哪怕人再多一些,他也視如草芥。
這樣的軍隊在他看來,毫無戰力可言,他手指所向,便是屍橫遍野。
可是這次,他忽然間覺得那些衣衫襤褸毫無威脅的人,變成了威脅。
那些冬泊人,像是突然間就成為了真正的士兵。
「大將軍。」
拓跋烈的兒子拓跋寧休上前道:「這些人實在不知死活,請大將軍准許我帶兵去衝殺一陣。」
在戰場上,他也不能管拓跋烈叫父親,也要稱拓跋烈為大將軍。
「不必了。」
拓跋烈搖了搖頭。
拓跋寧休不死心,他說:「大將軍,那些人亂糟糟的,完全不懂得怎麼打仗,就算人再多,衝殺一陣,讓他們見見血也就怕了,我不信他們能和真正的士兵一樣不怕死。」
拓跋烈指了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