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翠神樹參天而立,巨大得堪比丘陵的粗壯根系恣意蔓延,神女在其間赤足而行,遠方隱約傳來神祠巫祝的頌讚歌聲——
「有木呈祥兮枝柢繁,芳葉攜風兮脈成文。剖之理之兮示兆民,太平是告兮代君聞。豐年屢應兮瑞應圖,永翠垂慈兮無以報……」
古老悠遠的頌辭,迴蕩在枝葉間,精純信願凝結成肉眼可見的點點光毫,不斷滋養着永翠神樹。
無端八面風起,吹拂枝葉,神女感應到神樹勾連天地氣數,無窮無量的變化契機匯集此間。如此浩瀚玄妙,即便是長生久視的仙家也不敢自詡能一眼盡收。
神女停下腳步,本能抬手虛招,一枚樹葉從萬千枝頭落入掌心。
端詳着葉片脈絡,神女良久不語,隨後朝外圍縱躍而去,動作矯健輕盈,足下、身後留下點點翠綠光芒,宛如草木通靈化為曼妙女子。
神女一路來到外圍茅屋,永翠祠並沒有高聳華貴的建築,即便是人造之物,也都與周圍山林景物恰到好處地融為一體。
「大巫祝,大祭司方才傳訊來到,說是有要事相商。」一名神祠巫祝恭敬道。
聖兕谷與永翠祠聯姻後,神女也加封大巫祝頭銜,以此表明她與大祭司平起平坐,夫婦二人共同執掌九黎國。如今大祭司黎淳在外掌兵,神女便負責主持國內大小政務。
崑崙南土民風殊異,不少部族就是女主掌權,只看其人是否堪當大任,因此大祭司與神女共掌大權,九黎國內並無人覺得難以接受。
「我知道了。」神女揮揮手,讓其他巫祝退下,自己來到永翠祠深處,翻找出幾份樹皮、木板,上面刻錄着各種奇異紋路,神女拿手中樹葉與之比對,花了好一陣才解讀出些許涵義。
「奇怪。」神女略有不解,隨後朝旁邊一尊夜鴞木凋彈指施術,問道:「你在聽嗎?」
凋刻得惟妙惟肖的夜鴞傳出黎淳的聲音,還帶有一絲獨特迴響:「我在,神樹莫非又有警示了?」
神女笑道:「你是怎麼猜到的?」
「也只有神樹示警,才能讓你久久沒有回覆。」黎淳回答說。
「確實。」神女認真看着手中樹葉脈絡:「你猜這次神樹發出了什麼警告?」
「莫非是趙黍將要來到前線與我鬥法?」黎淳話中帶笑,也暗藏幾分躍躍欲試。
「神樹示警不會這麼明確的。」神女解釋說:「但神樹確實提到你將要面對兇險。」
「這話不用神樹來說,任誰也清楚啊。」黎淳言道:「我此刻就在前線,雙方兵馬早已交鋒多次。戰場豈會沒有兇險?」
「如果是人盡皆知的廢話,神樹可不會無端示警。」神女又說:「警示葉書中還提議你返回永翠祠,這樣才能得以保全。」
「返回永翠祠?」黎淳不解:「這種時候讓我離開前線,沒有人居中調度大軍,只怕前線立刻就要崩潰。」
「我當然清楚!」神女有些煩惱:「我是擔心有人要對付神樹!」
「誰?」黎淳當即警惕。
「我不知道,神樹也沒有明確警示。」神女言道。
夜鴞木凋中傳出黎淳的嘆息:「你是關心則亂,身為奉祀永翠神樹的大巫祝,負責解讀神樹警示葉書,難道不是最忌諱心存偏私之念麼?」
「你覺得我解讀有誤?」神女問。
「我並非是質疑你,而是眼下我就算返回永翠祠,根本無益於事。」黎淳言道:「如今的九黎國除了我,還有誰能夠指揮這支大軍?我不在前線,便無法掌控局勢。返回永翠祠或許真如神樹所言得以保全,可前線一旦兵敗,面對有熊國龐大軍勢,我固守永翠祠又有何用?」
神女言道:「你應該清楚,如今你這一身法力,皆得益於永翠神樹的恩賜,倘若神樹有恙,你立刻就要被打回原形。」
「永翠祠不是還有隱居多年的山鬼木客麼?他們平時從不現身,一旦有外敵入侵,意圖傷害神樹,便會奮不顧身地殺滅來犯之敵。」黎淳倒是頗為自信:「永翠神樹如果真是只靠預測吉凶的本事,可不會屹立漫長歲月。」
「我只是心中有些莫名不安。」神女無法說服黎淳,或許就是偶爾心血來潮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