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將車輪上好了油,該釘牢的地方也釘牢靠了,僕婦抱竽許多乾燥鬆軟的被子鋪墊在牛車裏,又將廚房趕製出來的乾糧塞滿了車廂的縫隙。再沒有什麼可以做的,林謹容扶着雙全的肩頭折身往裏走。轉過幾道長廊,豆兒牽着毅郎迎面趕上來,毅郎看見她就癟着嘴委屈地撲到她懷裏。
正當午後初晴,天空湛藍,白雲如畫,陽光把毅郎的頭髮照成金黃半透明的顏色,仿若是春天裏柔軟的小草一樣,長在了林謹容的心裏。林謹容輕輕撫摸着他的發頂,柔聲笑道:「怎麼了?」
毅郎不說話,只將頭緊緊埋在她懷裏。
豆兒道:「才醒來就哭着要您。這兩日也不知是怎麼的,總有些不安,睡着睡着就會驚醒,也比前些日子愛哭。」
具體說來,毅郎出現這種狀況是在前兩日二房悉數離去,他再看不到力郎和福娘之後。也不知他小小的心裏是否也充滿了不安?林謹容將他抱起來,低聲問他:「毅郎怎麼了?是不是沒人和你玩?你可以和舅舅家的哥哥姐姐們玩啊。」
豆兒低聲道:「他並不是很喜歡和幾位舅爺家裏的孩子們玩。早間有孩子搶他的玩具,他一下子就往人臉上抓過去了,之後再不肯和人家玩。」林家的孩子和毅郎年齡差不多的也有兩三個,可到底不是很熟,玩在一起小矛盾不斷。
不管日後如何,毅郎都必須學會和各式各樣的人交朋友才是,林謹容看着毅郎的眼睛道:「毅郎,他們也是你的兄弟姐妹,和力郎、福娘一樣的親,你要大度點,好好待他們,他們才會好好待你。」
也不知毅郎聽懂她的話沒有,只管胡亂點頭?牢牢抱着她的脖子不肯鬆手。林謹容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毅郎太小,不能表達心裏的想法,但他肯定能察覺到大人之間這種緊張不安的氣氛。她原本想着′多讓他和陶氏接觸日後才能儘早適應,現在看來還是要多陪着他才是。便吩咐豆兒:「去把毅郎的東西搬回我房裏吧,和太太說,還是我來照顧他。」
毅郎這回倒是聽懂的,也不說話,就小心翼翼地親了林謹容的臉頰一口,將臉靠在她胸前?一動不動。
林謹容抱着他一直往前走,低聲道:「不知你爹爹能不能趕回來?」自二房離開伊始,外頭的族人走了大半,包括說不走的老祖公在內,現在剩下的人多是些窮得沒法子的,或者是家裏有老人病人各種困難的。也有看到他們沒走,想再等等看看的。
可清州那邊卻再沒有新消息傳過來,他們只知清州那邊住在城外的人已有很多舉家朝着江邊去了。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把大榮騎兵形容得凶神惡煞?恐怖至極,原話是這樣說的,「以為他們在東邊?絕不會過來,可他們悄無聲息地就出現在你家門前,連孕婦和嬰兒也不放過……」
林老太爺再坐不住,決意明日一早便要舉家離開,依着陶氏的建議去尋陶舜欽一家子。陸建立的高燒總算是退了下去,現在就在等陸緘與陸建新。林謹容從早上醒過來開始就一直處於一種焦慮狀態中,那一年她沒有等到陸緘,這一次她能不能等到?
毅郎有些沉,林謹容很快就覺得手軟,換了個姿勢?繼續輕聲和毅郎說話:「毅郎,將來你會長成什麼樣的人呢?」聽不到毅郎的回答,她又說:「倘使娘不在你身邊,你也一定要勇敢堅強,孝敬家裏的長輩,自己能養得活自己?真正可以稱作是男子漢大丈夫。」
溫暖的日光照在毅郎身上,曬得他全身暖洋洋的,依靠在母親溫暖馨香的懷裏,聽着她溫柔的絮叨,毅郎只覺得舒服之極,眼皮打架,挪了挪小身子,靠在林謹容肩頭就睡了過去。
林謹容苦笑一聲,選了個日光充沛的地方坐下來,由着他去睡。庭院裏除了她與毅郎,雙福與朱見福家的以外,再看不到旁人。被歲月打磨得光滑如玉的青石地面反射着光芒,幾株幹得快要枯死的菊花匍匐在牆根下,一隻隨時裝滿了水預備火災急用的大缸邊沿停了一隻飛鳥,正將頭一點一點地啄着缸沿,絲毫沒有怕人的跡象。
倘使不是遇到這樣的事情,這個冬日的午後將會何等的愜意舒適?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也不會來,她已經盡了力,沒必要把自己弄得這樣緊張。林謹容輕輕舒了口氣,在毅郎的小腦門上親了一口,全身放鬆地靠在牆上,以一種最舒服的姿勢享受着最後的輕鬆與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