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寶玉相問,麝月已先急道:「好二爺,做什麼跑到這裏來了!因四下里找你不見,襲人姐姐都快急瘋了。若不是有婆子看到有人往這邊來,只怕都要驚動太太老太太了。」
寶玉皺了眉,淡淡地說道:「急什麼,大天白日的,我這不好好的麼。」說着也不管麝月,只顧往前走。
一路無言,又碰見幾個丫頭,怡紅院裏也是團三聚五的涌滿好些人,見了寶玉皆鬆了口氣。
探春點了點頭,笑道:「二哥哥總算回來了,我說這麼大人了,又大天白日的,不會有事,她們還不信。」
李紈搖頭道:「雖這麼說,到底不能讓人放心的!下回不能再這樣了,不是頑的!」
黛玉站在探春旁邊,也不說話兒,只留神瞧寶玉,見寶玉神情如常,心便也放下了。
襲人原正在抹眼淚,聽見寶玉回來了,忙迎上來,埋怨道:「小祖宗,到哪裏好歹說一聲,半日找不見,讓不讓人活了。幸而沒驚動太太……」
寶玉也不理會眾人的話,雙眼在人群中睃巡着,見黛玉也怔怔的望着自己,便淡淡一笑。見提到太太,笑容便隱了去,打斷了襲人的話,輕聲道:「我原就說過要一個人走走去的,偏你們不放心,叫秋紋跟着。每回勸我都說我大了,行動時又總拿我當小孩子看。我這不是好好兒的回來了,何必這麼勞師動眾的。真驚動了太太,吃苦的可是你們!」
襲人見寶玉當眾搶白自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只得陪笑道:「但求二爺平安無事,吃點苦又能算什麼!」
探春笑道:「咱們都進去坐下說話,二哥哥跑了這半天,她們找了這半天,咱們急了這半天,都不覺着累麼。」
黛玉點頭笑道:「正是呢,都這麼站着,倒象是自己領罰一般。」
寶玉忙笑道:「誰說不是呢,咱們快進去說話。」
李紈便吩咐眾丫頭婆子們道:「今兒這事算完了,大家也別到處亂說,不然都有不是!各自都回各處去吧!」
眾人忙點頭應了,各自散去。
寶玉忙請了她們姐妹進屋坐下。
探春因問道:「二哥哥才上哪去了?」
寶玉笑道:「胡亂走了走,只到櫳翠庵里坐了坐。」
眾人點頭不語,黛玉因問道:「薛姨媽究竟怎麼樣?」
寶玉道:「我看着也沒大礙,原是年年都犯的,大約今年又多受了點氣!倒是香菱病的可憐!」說着終忍不住嘆了口氣。
李紈嘆道:「我聽得說很不好,也不知能不能熬過今年呢!可憐那樣好模樣好脾氣,偏福薄命苦。」
寶玉嘆道:「誰說不是呢,自己病的那樣,還記掛着姐妹們,讓我問大家好!」
眾人想起香菱以前的種種,也都不盛唏噓,黛玉更是心沉,輕嘆道:「可惜她不在園子裏,不然也好親自看看她去!」眾人皆默然點頭。
寶玉忙安慰道:「心意到了也是一樣的。以後我常替你們瞧瞧她去!」
探春點頭道:「但願她能熬過來!」
大家坐着感慨了一番,便是中午了,吃過飯各自回房歇下。
天漸變了色,陰沉下來,到了未正時分,便悉悉簌簌的下起雨來。
寶玉終究還是沒忍住,便說要出去走走。
襲人明白寶玉這兩天氣不順,才又受了一頓搶白,便也不好再攔着,陪着笑侍侯着寶玉穿上箬笠蓑衣和木屐,又叫了一個婆子打傘,又命一個小丫頭扶着。
寶玉因道:「不必了驚動那麼多人,就叫麝月一個打着傘盡夠了。」
襲人怔了怔,便也就依了,又親自送了寶玉到門口。
到了瀟湘館中,聽守門的婆子說探春也在,寶玉心下高興,忙忙的脫去木屐,一徑走進屋裏。
果然探春黛玉兩個正坐着趕圍棋,見寶玉也來了,都笑道:「怎麼你也來了!」
寶玉笑道:「怎麼我來不好麼?我是最會神機妙算的,知道你們都在,自然是要來湊熱鬧的。」
探春笑道:「好是好,只是時候不對,再遲些,我和林姐姐趕完這局你再來就好了。」
寶玉笑道:「那有什麼!你們只當我沒來,我就一旁看着,或遞茶倒水的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