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托腮在梳妝鏡前不知坐了多久,連紫鵑掀簾進來也未曾察覺。
紫鵑見黛玉兀然發呆,臉上淚痕猶存,便又悄然退下,片刻之後,又端了盆水走進來,輕聲喚道:「姑娘,寶二爺走了。」
黛玉回過神來,含露目閃了閃,便是一聲長嘆。
紫鵑擰了熱毛巾遞到黛玉手上道:「姑娘這會子臉色不大好。」
黛玉默然接過毛巾,紫鵑看着黛玉微蹙的長眉忍不住嘆道:「姑娘別怪我多嘴,才剛二爺也不知想和姑娘說什麼,哭的那麼傷心。」
黛玉望着鏡子中的紫鵑嘆道:「有什麼好說的,大概是從美夢中醒了,一時還未習慣罷,只是哭有何用!」說着放下毛巾,懶懶的拿起盒胭脂。
紫鵑似懂非懂,沉默了片刻,方黯然嘟噥道:「人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也不知道娘娘是怎麼想的,生生壞了你們的……」
黛玉眼中一驚,便將手中的胭脂盒重重的往妝枱上一放,看着鏡中的紫鵑道:「紫鵑!忘了我是怎麼囑咐你的麼?這種話是能說得的麼?若被外人聽人,咱們都別活了。」
紫鵑陡然醒悟,忙垂頭認錯道:「姑娘,我錯了。」
黛玉定定地看着紫鵑嘆道:「紫鵑,你想從前寶玉和芳官她們私下裏說的話,還能傳到太太耳里,又焉知咱們這裏就沒有人隔牆偷耳搬弄是非。」越是這樣的嘆息,越令紫鵑心裏不忍越覺自責。
黛玉又幽聲囑咐道:「你要記住,再不能說這樣的話,也不要有這樣的想法。我知道你素來一心為我,我也拿你當親姐妹待,什麼事情也不瞞你。今兒我再說一次:我不過是暫時寄居在此,終究還是要走的。若是你願意、我就向老祖宗要了你,帶你一起走。只是在這裏一日,咱們就要記着凡事不能違了禮、逾了矩,不能讓旁人捏着一絲半毫的過兒。」
紫鵑忙點點頭,應道:「姑娘放心,以後我一定當心。只要姑娘好,我做什麼都願意。」說到這裏,紫鵑心中更覺慚愧:自己原該勸着黛玉放下以前的事的,現反倒常勾起以前的事了。
黛玉嘆道:「你只需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便是為我好了,也要雪雁春纖她們凡事都仔細留神些。你們再把屋裏細細搜檢一番,但凡有寶二爺的舊物,一律拿火盆化了!」
紫鵑連連點頭,黛玉淡淡一笑。
陽光透過窗欞射進屋內,往事如角落裏飄浮的塵埃,即使刻意迴避,但只要有一線陽光照射,便歷歷在目。
如果記憶也能付之一炬那該多好。
擦好了胭脂,黛玉又洗了洗手,便對仍在自責的紫鵑笑道:「好了,傻丫頭。我去瞧瞧老太太可曾吃了早飯。」
紫鵑點點頭,皺眉輕聲嘆道:「我可不真就是個傻子。如今看來許多事連老太太也做不了主了。真不知這往後姑娘該怎麼打算呢?」
黛玉苦笑道:「這往後的事我心裏盤算了這麼些日子也沒個頭緒,只能先過一日是一日了。跟了我這個苦命的主子真真委屈你了。」
紫鵑忙道:「姑娘快別說這話。跟着姑娘這樣知心體貼的主子才是紫鵑的福氣呢。姑娘福澤心田,老天爺也會保佑姑娘的。」
黛玉站起身,淡然一笑道:「天若有情天也老,天下需要保佑的蒼生太多了,老天爺怕是忙不過來呢。不說這些了,咱們走吧。」
賈母房中李紈、探春等正愁眉苦臉地陪坐着,賈母也是眼含淚光滿面憂色,見黛玉進來請安,意味複雜的眼光均齊刷刷地看向黛玉。
黛玉心中微惱,不由的長眉微蹙,很是不解的問道:「今兒是怎麼了,大正月里的,怎麼都愁眉不展的?」清潤的眸子一一平靜地掃過眾人。
探春忙走過來拉着黛玉的手道:「二哥哥不知怎麼的,不肯吃早飯,誰勸也不聽!也不說話!」
黛玉心中微微一抖,只嘆道:「做什麼不吃早飯?又和誰鬥氣了,做什麼白拿自己身子撒氣。」
探春嘆道:「問他究竟為什麼緣故,總也不開口。也不管老太太、太太怎麼着急。」
賈母嘆道:「這個小祖宗什麼都好,就這牛性難改,聽不見人勸。」
黛玉挨着賈母坐下,輕聲安慰道:「老太太別着急!寶哥哥孩子脾氣,想來過會子就好了。」
第二十二任他點點與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