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你跟我來一下。」
這是一星期後的一個傍晚,高凡把吳子賢從宿舍喊到了樓外。
「老六,啥事?」吳子賢問。
前幾天,他已經從高凡手裏借了十斤全國糧票,夾在信封里寄回家去了。他承諾等下個月發定量時就拿出五斤面票還給高凡,然後再下個月再還五斤。現在,高凡還算是他的債主,這讓他在與高凡說話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有些底氣不足。
高凡從書包里拿出一樣東西,遞到吳子賢手上,問道:「你認識這東西嗎?」
「這個,這不是女生穿的絲襪嗎?」吳子賢拿着這雙用玻璃紙包裝得很精美的襪子,訥訥地說道。
絲襪在這個年代裏是稀罕東西,但他曾去女生宿舍找過老鄉,在老鄉那裏見過這東西,所以並不陌生。
不過,這樣一雙絲襪,從高凡手裏拿出來,又交到他手上,總讓他有一種尷尬的感覺。絲襪,也應當算是內衣的一類吧?
「你知道這麼一雙絲襪賣多少錢嗎?」高凡問。
吳子賢搖頭,他吃飽沒事關心這個幹嘛?
高凡說:「那你能不能到你老鄉那裏問問,看看她願意出多少錢買這樣一雙絲襪。」
「你要賣絲襪?」吳子賢詫異道,同時在心裏對高凡豎了一個中指,以示鄙夷。
高凡申請免修,大家還把他當成勵志模範。誰曾想,這廝免修居然是為了賣絲襪,這不是墮落嗎?
要說你高凡也不像是差錢的人啊,整個宿舍里屬你最奢侈了,三天兩頭到實習餐廳吃小炒,連潘暢這樣的北京孩子都沒這麼闊氣。你居然還要賣襪子賺錢,這不是掉錢眼裏了嗎?
吳子賢正在心裏批判着高凡,卻見高凡搖搖頭,說道:「小八,自信點,不是我要賣絲襪,而是你要賣絲襪。」
「我賣絲襪!我怎麼會去賣絲襪?」吳子賢差點喊出聲來了,這叫什麼話!
高凡說:「這絲襪,是我從一個水南到北京來做生意的朋友那裏要來的,他給我的批發價是一雙三毛五,他說市面上一雙能賣八毛錢。
「你去問問你的老鄉和她的室友,看看她們願意花多少錢買,或者願意用糧票換也行。
「咱們也不用按八毛錢賣,六毛就可以,或者四斤全國糧票,或者五斤北京糧票。女生都不差糧票,肯定有願意換的。」
「然後呢?」吳子賢有些懵,但似乎又看到了一點什麼光明的東西。
高凡說:「你如果能賣出去,每雙還我三毛五,剩下的都是你的。我琢磨過了,咱們北大女生少,不一定能賣出去多少。你利用周末到人大、師大去賣,一天賣個三四十雙不成問題。
「按四十雙算,你每雙賺兩毛五,一天就是十塊錢,或者相當於60斤全國糧票,你干不干?」
「我」吳子賢眼睛瞪得老大,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了。
一個周末,賺十塊錢,或者相當於60斤全國糧票,這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人大、師大離北大都不遠,公交車票錢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他需要付出的,只是辛苦和一些臉皮罷了,畢竟,到女生宿舍去推銷絲襪,是一件非常考驗臉皮的事情。
可是,臉皮和弟弟妹妹們的肚子相比,能值幾個錢呢?
「可是,老六,這合適嗎?」吳子賢結結巴巴地說。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拒絕高凡的建議是不可能的,但直接就這樣接受,好像又顯得不夠矜持。
也不對,他不是想矜持,而是覺得這樣接受別人的好意顯得太不夠客氣了,自己難道不應當是先拒絕一下再接受的嗎?
高凡拍拍吳子賢的肩膀,笑道:「老八,你就別跟我客氣了。我原來說送點全國糧票給你,你不肯要。所以我就找了我的朋友,讓他勻了一點襪子給我。
「你去賣襪子,賺了錢改善自己的生活也行,改善家裏的生活也行,反正是你自己賺的錢,自食其力,不丟人,對不對?」
「是是是,唉,老六,高凡,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好了。要不,我每賣出一雙襪子,給你四毛錢吧,也不能讓你,呃,不能讓你的朋友吃虧,是不是?」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