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新年過得異常煎熬。
早上她要在門口的便利店裏打工,晚上給的工資便是幾瓶啤酒,被她帶回去『孝敬』母親,平日裏的一日三餐,她從自己的工資卡中拿錢,買了青菜蘿蔔,打掃乾淨了廚房煮給母親吃。
好幾天晚上,許綰裹着薄薄的毛毯躺在沙發上,看向窗外明亮的月光,她都會掀開被子,打開窗戶,任由冰涼的冷風吹在身上,希望第二天自己可以生病,以此來換取休息的機會。
她好像很久都沒看到母親清醒的時候了,她似乎還隱約記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父親和母親一人牽着她一隻手,在去往遊樂園的路上歡樂的笑着,一家人其樂融融。那時她會往前跑,母親跟在後面追,父親便慢慢走着笑,她甚至還記得那時候兩人說話的聲音,滿是溫柔、寵溺。
「小綰,慢點兒跑。」
「小綰,來吃雪糕。」
「小綰,你看,這裏有一個大熊娃娃,我們和它一起拍照好不好?」
許綰不知何時坐在了窗邊,遙遙看向窗外的夜景,幾家還未關燈的燈光,在黑夜之中微微發着光芒,那光芒似乎帶着溫度,只要靠近,就不會發冷一般。許綰的意識突然有些模糊,朝那些光亮的小點伸出手,可惜還差一些,只要再朝前伸去,再往前一點兒。
她的身體微微探出窗戶,腳尖踮起、離地,身體似乎有些不夠平衡,僅靠着一隻撐在窗沿邊的手,搖搖欲墜。
突然一個聲音,將她叫醒,許綰的心猛然狂跳,往後退了幾步,遠離窗口。
那個聲音喊:「別跳!」
有些像蘇岳的聲音。
想起蘇岳,仿佛所有不好的感覺一瞬消失,許綰突然笑了起來,跑到梅茹倩的房門前,拍了拍梅茹倩的門,等到對方開門了,她才勾起嘴角,露出天真浪漫的神情,對梅茹倩說:「媽,我告訴你,我在學校里碰見一個男生,他好帥,好高,他對我真的很好,你知道嗎?他還親手為我……」
話還未說完,梅茹倩便冰冷地說了句:「我餓了,給我買點兒吃的去。」
隨後關上了房門,一瞬間,客廳滿是從窗外吹進來的冷風,許綰訥訥地對着緊閉的門,張了張嘴,聲音壓在喉嚨,說:「他還親手為我煮了麵條……媽,你已經很多年,沒給我煮過麵條了。」
許綰說完,周圍驟然安靜,安靜到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從一開始的欣喜若狂,到冰冷。
她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掛曆,垂了垂眸,又說了一句:「媽,明天就過年了。」
梅茹倩的聲音在裏面響起,帶着暴躁地喊:「我要吃飯!快去買!」
許綰眨了眨眼睛,攥緊口袋裏的十幾塊錢,她知道今晚一定買不到吃的,只好去冰箱裏,尋找可以果腹的食物。裏面有兩個雞蛋,一個西紅柿,許綰拿着兩樣東西,給梅茹倩煮了一碗西紅柿雞蛋面。
端到梅茹倩的房門前,梅茹倩打開門,端走了麵條,沒看許綰一眼,仿佛她做的這一切都是應該的,關上房門,讓許綰繼續在外頭吹着冷風。
許綰對着冰冷的房門,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帶着幾分淒楚,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她原本習慣被人無視的,她原本習慣獨來獨往,習慣不與人說話,習慣面對冷漠與厭煩,然而這些仿佛與她漸行漸遠了。
人往往都是這樣的,經歷了快樂,就忘了痛苦帶來的滋味有多不好受,許綰差點兒忘了,她本來就是這樣冰冷世界中的人,與蘇岳那灑滿陽光的世界不同,那一步,她跨不過去。
她終有一天會和母親一樣,為愛落得如此下場。
...
四十三: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