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穀場中間,一團篝火熊熊燃燒,火堆的周圍,幾十個身着儒衫的讀書人席地而坐,歡聲笑語不斷。在不遠處的木架上面,掛着三頭開膛破肚的肥羊。
有村民負責把羊肉切成大小適當的塊,用木籤穿起來,裹上香料,堆成了一座小山。
徐渭和李贄都是好吃之人,尤其是大碗酒,大塊肉,吃的滿頭熱汗,那才是最痛快的。他們兩個等不及都串好,先捧過來一大堆,放在火上烤着,沒有多大一會兒,羊肉就滋滋冒油,飄出淡淡的香氣,這兩位口水流的老長,不停發出嘖嘖聲音,恨不得立刻大快朵頤,別提多丟人了。
唐毅藉口給大傢伙倒酒,離這倆丟人的傢伙遠一點。
農家的濁酒,算不得好,可是此時喝起來,別有滋味。唐毅就像是好客的主人,給每一個翰林還有國子監生倒酒。有人竟然激動的雙手顫抖,還沒喝酒臉就紅了,心裏不停狂喊,崇拜的偶像給自己倒酒了,不要太幸福啊!
唐毅轉了一圈,回到了位置,王錫爵不知道從哪裏給老師搬來了一個木墩,坐下來就能比別人高一頭,說話也能聽得更清楚。
唐毅先舉起來酒碗,和藹笑道:「大傢伙遠路而來,本該好好招待大家,奈何萬事開頭難,村子裏一切都剛剛開始,只能因陋就簡,不周之處,還請海涵。」
說着唐毅先干為敬,其他人連忙陪着,王錫爵喝乾了碗裏的酒,感嘆說道:「老師,您都來四個月了,還是如此簡陋,想必剛來的時候,一定更加辛苦。弟子們卻在京城養尊處優,歌舞昇平,安逸享樂,說起來真是羞愧,該死!」
其他人也都低下了頭,感慨萬千,仿佛犯了多大錯一般。
唐毅滿不在乎一笑,「元馭說的對,可是也不對。當初來的時候,的確如此,房舍四面漏風,躺在屋子裏,能看到星星和月亮,什麼都沒有,什麼都要自己動手。」唐毅簡單說了兩句,話鋒一轉,「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想的更多,可以說略有心得,你們大傢伙過來,索性就開誠佈公,暢所欲言。」
&啊!」王錫爵帶着頭鼓掌,其他人也一起仰望着唐毅,火光照應着他的臉龐,熠熠生輝,恍惚間他們甚至覺得唐毅有了一絲神聖的味道。
王陽明被貶官龍場,悟出了「聖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者誤也」的道理,從此心學門人多數高談闊論,盼着能夠頓悟,立地成聖,只是幾十年過去,再也沒有第二個王陽明。
今天在場的五十多人,幾乎都是心學門下,他們憧憬着,想要知道五十年來,最接近陽明公的人,到底悟出了什麼道理,每個人豎着耳朵聆聽,見證傳奇的一幕。
&到此地,修房舍,砍柴,挑水,煮飯,凡事親力親為,無非為了溫飽二字,後來便不願坐吃山空,開始給村民寫信,辦學堂,掙一些花銷,當得知村民在歲末年關的時候,都會編織葦席,換一些銀錢,我就建議他們分工協作,織出更多的葦席,賺更多的銀子。到了過年的時候,總算是安靜下來,回頭想了想,卻發現幾個月的經歷,和千百年來的歷史演進何其相似。」
唐毅微微仰起頭,感嘆念道:「古之時,人之害多矣。有聖人者立,然後教之以相生相養之道。為之君,為之師。驅其蟲蛇禽獸,而處之中土。寒然後為之衣,飢然後為之食。木處而顛,土處而病也,然後為之宮室。為之工以贍其器用,為之賈以通其有無,為之醫藥以濟其夭死,為之葬埋祭祀以長其恩愛,為之禮以次其先後,為之樂以宣其湮鬱,為之政以率其怠倦,為之刑以鋤其強梗。相欺也,為之符、璽、斗斛、權衡以信之。相奪也,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為之備,患生而為之防……」
&愈的這篇《原道》你們多半耳熟能詳,人們從蒙昧走向文明,首先要解決的就是衣食住行,吃飽穿暖,製作出各種實用的工具,生產出更多的糧食布匹,商品多了,自然就出現了交換,出現了商人,社會越發富庶,醫者、樂師出現,治療疾病,愉悅心靈。制定禮法規範,建立王朝,訂立規矩,制定度量衡,組建軍隊,一步步走來,才有當今之天下。」
用韓愈的觀點,把《國富論》的社會分工說法重新闡釋一番,大家耳目一新,仔細一琢磨,可不是嗎,原來古聖先賢早就發現了,只不過他們說的沒有《國富論》這般清楚,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