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到了大板升,已經一個多月了,在三天前,由他親自題寫的歸化城三個字,刻在一塊一丈長,三尺寬的紅木板上,掛在了城牆上面。
大板升已經成為了過往,戚繼美被任命為隨軍參議,帶着三百名戚家軍的士兵,負責訓練大成台吉的人馬。
土默特部在俺答的手裏,是草原最強大的力量,即便是遭到重創,實力依舊不弱,可以快速集中起足夠的青壯,接受軍事訓練。
寒冷的冬天在一點點過去,大批的糧食和水泥運過來,只要等着春暖花開,幾個月時間,歸化城就會煥然一新,俺答的痕跡會被徹底清掃乾淨。
越來越多的大明商賈雲集歸化城,把這裏作為貿易的中心,暢談着未來的前景。城中出現了一排排的客棧,飯店,不少蒙古的商人也尋覓到商機,他們把羊肉烤的滋滋冒油,木桶里裝滿了奶茶,款待着遠方來的客人。
平靜祥和,百業繁榮,看起來和唐毅預想中的完全一樣,可實際的情況呢?
擺在唐毅的面前,就是這些天出現的一連串問題,十天之內,雙方商人衝突二十幾次,被打死的人有十幾個之多。
還有好幾十個王公貴胄,跑到唐毅這裏狀告明軍,說是他們的女人被霸佔了,要求明廷給個交代,嚴懲肇事的兵將。
最麻煩的還有一大幫王公簽了約書之後,卻不肯交出草場,一味要求大明給他們糧食和武器,幫着他們訓練士兵。
這幫人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詞兒,還說什麼以大事小要仁義,甚至有人說明軍應該從速撤離草原,不要破壞他們的生活方式……
林林總總的衝突,雖然規模不大,可頻繁密集,讓唐毅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他一聲令下,歸化城中的幾位大臣,還要軍中的將領全都趕來,包括高儀和胡宗憲等人在內,大家齊聚一堂。
「都說說吧,要怎麼處置眼前的事情?」唐毅沉聲問道。
眾人都低着頭,默然不語,誰知一貫深沉的高儀卻開口了。
「唐閣老,下官斗膽說兩句,錯在咱們身上,有些兵太不像樣子了!」高儀說着,掃了一眼馬芳,顯然是說他的人。
「老夫這些日子親眼所見,許多士兵目無綱紀,敗壞軍法,看到牛羊就搶到營中,殺了吃肉,看到女子也不客氣。所作所為,與強盜山賊何異?難怪會激起各部的反彈,老夫以為長此下去,只會破壞閣老經略草原的大局。當然了,老夫也不是不向着自己人,我的意思是至少要拿出幾個人,平息一下民怨,警示我們的人馬,讓大家嚴守軍紀,不要胡作非為。」
高儀衝着馬芳說道:「馬總鎮,如果老夫記得不錯,正是你的部下,一個千總搶了辛愛府邸的二十幾個美女,那個辛愛可是土謝圖汗的伯父,成何體統啊!」
馬芳臉色陰沉,顯然不服氣,但是又不能和大宗伯爭辯,只能低着頭,不停偷眼看着周圍的人。
戚繼光,楊安,湯克寬等人都低着腦袋,一樣不敢說話。
倒是胡宗憲,突然哈哈大笑,「高部堂,我不這麼看,您可是覺得咱們的人,做得過分?」
「那還用說嘛?」高儀問道。
「哈哈哈,依我看不但不過分,還太老實了!」胡宗憲起身,一邊走着,一邊說道:「草原上的規矩是什麼?歷來各部征殺,一旦戰敗,部落裏面高過車輪的男子一概殺死,女人被勝利者瓜分,財物也是如此。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們有什麼好鬧的?」
高儀咳嗽了兩聲,怒道:「胡少保,你的意思是咱們上國王師,要和草原諸部學嗎?也胡作非為,軍紀蕩然無存?須知道攻城為下,攻心為上。讓別人如何看我們?」
胡宗憲不以為意,他大笑道:「高部堂,老百姓常說過哪河脫哪鞋,這要是在大明境內作戰,對付那些流民草寇,我一百個贊同。可是我們身在草原,群狼環視,跟他們講仁義,簡直是畫地為牢,作繭自縛。再說了,咱們的將士受了那麼多苦,立了大功,就因為一些小事,處罰他們,我認為不公平!」
胡宗憲這話太對在場武將的心了,簡直說到了心縫裏,胡少保太明白大傢伙了。包括譚綸在內,也開口說道:「大宗伯,將士們或許有錯,但是不能傷了士氣,我以為咱們是戰勝者,不能弱了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