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四月中旬開始,東南的降雨不斷,給運河施工帶來不小的麻煩。雨水淤積,剛挖出來的航道滿是泥水,混着沙石雜物,根本沒法施工。
唐毅一時沒了主意,總不能用一瓢一瓢舀水吧,要是有水泵就好了,可是現在上哪弄去?
正巧唐順之趕來查看,唐毅只好求助這位無所不知的荊川先生,唐順之果然沒讓他失望,立刻下令製作一百架水車,水車不算新鮮,最早在東漢的時候就已經出現過,又叫龍車,最長可到兩丈,人在岸邊踩動拐木,帶動龍骨板轉動,把河水帶上來,最多可以三架水車接力,把灌溉水提高到三丈高度。
唐順之還對水車進行了改進,放棄人力使用畜力,並且加裝了鐵質的轉軸。工人揮動鞭子,老黃牛乖乖帶着木製齒輪轉動,龍骨板發出吱呀呀的聲音,滿是泥漿的水流從河裏抽出,按照挖掘好得水渠,流向了沿岸百姓的農田。
一百架水車一起發動,很快淤積的雨水被清理乾淨,工人們歡呼着繼續挖掘,大家幹勁十足,二百里的鹽鐵塘,如今已經修通了一百八十里,只要再加把勁,端午之前就能修通。
「先生果然心思機巧,沒想到連水車都懂!」唐毅笑嘻嘻讚美道,唐順之和印象中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讀書人有着迥然不同,文武精通,天文地理,醫卜星象,三教九流,沒有不會的。
唐順之微微一笑:「你小子也不差,幾個月的功夫,鹽鐵塘就要修通了,你估計修成之後,能走多大的船隻?」
「至少一千料。」也就是一千石,唐毅嘿嘿笑道:「本來按照規矩,大運河的船隻是四百料,吃水淺,運輸快捷。可是近年人們貪圖獲利,運河船隻造的越來越大,鹽鐵塘是要和運河聯運的,運力不足可不行。」
唐順之哼了一聲:「就是有一幫人貪圖眼前的小利,大運河沿途總是擱淺不斷,他們倒是肥了,可想過朝廷沒有?」
憤青病又來了,唐毅倒是不怎麼在乎,比起後世的貨車超載,眼前的運河超載還是小兒科,子孫後輩和老祖宗都是一個德行!
本以為唐順之會長篇大論,可是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反而問道:「運河票號籌建的怎麼樣?」
「很好,都是那些商人在弄,我也不太清楚。」唐毅隨口說道。
唐順之呵呵一笑:「小子,你還和我耍心眼?運河票號才是你最大的目的吧!」
「哪有!」唐毅雖然嘴上否認,可是一絲遲楞卻出賣了他。
唐順之眼望着熱火朝天的工人,輕聲道:「我本以為你不會出力對付織造局。」
「可我不還是出手了,所以是您看錯了!」
「呸!」唐順之啐罵道:「是我沒有看透你的如意算盤,如果織造局安然無恙,鹽鐵塘開通之後,那些貪財好利的閹豎肯定會插一腳。現在好了,織造局重創,運河號就有了安穩的發展時間,你小子典型的無利不起早。」
唐順之又忍不住長嘆:「我朝最強大的一黨不是嚴黨,而是歷經百年不倒的晉黨,他們背靠強大的晉商,把持錢莊票號,實力之強,深不可測,歷經風雨而不倒。你能想到掌控票號,積累實力,同樣不簡單。」
這一番話,的確戳中了唐毅的最深處的盤算。
他想藉助鹽鐵塘作為利益紐帶,以運河號為大本營,吸納東南的豪商和世家,結成一個利益共同體。可是唐毅也知道,這些人並不齊心,甚至還有想學沈良,歸附到織造局的名下,藉助皇權的金字招牌,為自己和家族牟利,輕輕鬆鬆當一個高級寄生蟲,食利者。
這樣的結果是唐毅絕對不想看到的,因此他才不惜衝到第一線,幫着找出證據,拿下沈良,鬥倒織造局。為的就是爭取寶貴的渾水摸魚期,制定規矩,發展壯大,等到織造局從打鼓另開張,運河號已經度過了危險的嬰兒期,而且種下了深刻的唐氏基因,誰也搶不走!
被人家戳穿心思的感覺並不好,唐毅突然變得煩躁起來,在地上不停走動,泥水濕透了千層底,捫心自問,他真的變成了一個純粹的利益動物嗎?
沒有是非,沒有對錯,沒有原則,沒有底線,只有利益!如果利益需要,他是不是也要和織造局合作,也要不惜利用倭寇為自己服務,哪怕是十幾萬百姓生靈塗炭,也在所不惜?
如
第105章 河邊悟道